入冬时节,李家塘和南皋村田野,播撒了油菜籽儿,祼土掺肥育种。湖湘天气,像个淘气孩子,隔几日,洒一场小雨。苗床底水肥厚,湿度适当。农人不用担心土壤墒情,老天仁慈,自降瑞霖。来年二月,就能吃到鲜嫩清甜的油菜薹了。到了三月,花开遍野,大地镶金。官春云院士每亩可产200斤菜籽的“湘油708品种”高油酸油菜,已经推广到了益阳部分区域。田塍地头,扎了捆儿的、入口绵软的油菜薹,茎多花繁。灵敏的蜜蜂,闻到了闪
在断山口 断山口,像大地一道陈旧又新鲜的疤,横亘在时光的肌理里。我与一场从天山下来的风相遇,它停在一堆梭梭和红柳上,也泊在三月间歇的雪飘上。 太阳如镂空的花瓶,洒下斑驳的光影,我时断时续的身影仿佛在与时间对峙。一行车辙,隐约伸向远方,似山湾上一条银色的丝带。 间或有苍鹰飞旋空中,阳屲雪坡上的羊群,似挂在织锦上的洁白玉坠,我按下快门,将一抹剪影寄给远方的记惦,传递着独世的思念。
1 ▲ 雾锁群山,阳光成了开锁的钥匙。高处的山峰最先抛头露面,将阳刚的头颅戳在雾外,与天空争雄。 深峡的谷底,成为阳光无法抵达的地带。那里面,金沙江和雅砻江似两头发怒的野公牛,红着两眼,以千万年马不停蹄地狂叫冲杀,在横断山脉腹地犁出暗流涌动的出路。 高山深谷成为这块土地的天然屏障,护卫出一个没有疆界和年号的王国,任由无数苍鹰君临天下,驾着白云自由牧狩。这样的高原,还有乌鸦巫师般的寓言,
潮汐的絮语与叹息 1 ▲ 潮水漫过沙滩,像一位老者的絮语,温柔而固执。 我蹲下身,指尖触碰湿润的沙粒,感受着它们从指缝间流逝。每一粒沙都带着海水的记忆,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远处的渔船摇摇晃晃,像一片落叶漂浮在无垠的蓝。渔网在甲板上摊开,散发着咸腥的气息,那是大海最原始的芬芳。 贝壳被浪花推上岸,又随着退潮消失不见。它们多像我们,被命运推向未知的岸边,又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然离
早起,如果有照的意识,窗便可为镜,不仅能照见从暮年走向童年的心态,还能照见晨光美化楼群的心思。 晚睡,如果有照的心情,墙也可为镜,不仅能照见梦里演绎的火热青春,还能照见想象来生不老的图腾。 哪怕走在大街,脚步匆忙,如果想驻足一照,路边一朵捧着晶莹露珠的花蕊,就可照见天光云影的诗情;对面走来一位母亲,她抱在胸前的孩子的光洁额头,就也可照见歌海笑潮的画意。 为什么一定要有镜子才能
数不清的,是时间的肋骨。在一些人眼里,肋骨是从下往上长;在另一些人眼里,又是从上往下长。光阴不会颠倒。 与都江古堰的秦时水擦肩而过,评语不分高低。 玉垒关是历史的一块痕迹,给记忆留下的伤疤,没有药能治愈。青石板的肩膀上,除了骨头没有肉,剔下的肉养育着历史。 玉垒关是数着骨头走到今天的。 脚印拍响生活的每个词语,茶马古道编纂一部书。董湘琴用感叹配图。《松游小唱》把青石板分
一▲我梦见了祖母。 她活过来,只认得我一个人,只缠着我一个人睡觉。我为她梳洗、换衣、喂饭,说了半天哄孩子的话。 事实上,她不止一次地通过这样的方式和我相见。我从慢慢靠近50岁那天开始,感觉到她在我身体里的存在。 额上隐约显露的白发,塞进牙缝的菜叶和米粒,关节里突出了多余的部分。 半夜里,忽然惊醒,被压迫着,通身盗汗。 窗外,正一片雨声。该生长的生长,该凋零的凋零。
最后的积雪,被风、阳光融化掉了。 植物布置的幽径,任刚醒来的动物藏身。蒲公英在它们的身边,悄悄地准备开花,土地被添上了秀美的色泽。 树木的萧声又长又响,云雀在盈盈的蓝天啼叫,演奏春天的序曲。 草坪,是阳光欢舞的平台。 嫩草,油光发亮地绿,羊群显得洁白,白得像是蓝天里的云朵。 一群白鸽子,划破沉静的天空,在吹哨,在幸福安康的波光中,它们可以自由地四处为家。 燕
天路上的诗人 当青藏公路上的安多公路养护段14工区109道班 把最高海拔的进藏公路扛到肩上 用最稀薄的氧气,哺育意志 我便对这个“天下第一道班”无限仰视 我感到匍匐这条路上的护路工 可称作“天路上的诗人” 他们用手中的锨、镐 在天空的炉膛取火,淬炼意境 他们在离蓝天最近的地方,接受时空的洗礼 我从他们的原创里,读出寂寞时空 佝偻身躯、澄明胸襟和遍布沟壑黝黑的容颜 读出一阕海
嘉陵江 从秦岭出发的时候, 嘉陵江不知道自己叫嘉陵江。 积攒了那么一点点水, 那么一点点盘缠,就出发了。 自上而下,乘势而下, 也不管路途的消费与消失。 一走就走了千余公里, 一走就不能回头。 混沌初开。 所有的事物都是无名之辈。 这么一条无名河,以水开路,闯出了名声。 嘉陵江!多么响亮而诗意的名字。 是走了嘉陵谷,还是走了嘉陵道, 嘉陵江没有时间去考证。 流经陕、甘
一块旧表 屋里有一块旧表 新式表取代了他 那些脚不停的日子,会议、酒席 偶尔在他镜面般的心里闪过,激不起半丝波澜 窗外的风雨声,传进来 他平静得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有什么关系呢?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他没有计算时间,光阴依然照在了万物身上 老家庭院里的时光 父亲种下鱼腥草和指甲花 指甲花在我的指甲上涂出艳阳天 我用鱼腥草喊醒中暑的小鸭 月光在我和朋友们的身上荡秋千 跳房子,
秋风辞 秋风里,万物捧出果实 唯独我,站成一棵孤零零的银杏树 左手拍打着右手 越是鲜艳的事物越致命 比如白蛇根、乌头草、鲜艳的毒蘑菇 以及微笑时说出的狠心话 美丽充满着死亡 所有收获都布满陷阱 谒红莲寺 洮水入怀,壁立千仞的山是空的 我们烧香敬神拜菩萨,寺庙是空的 枯树上的麻雀刚刚诵完早课,飞走了 打扫院子的僧人是空的 风吹过珍珠梅,我的心头微微一颤 在红莲寺,我至今
车过乌江,车身轻盈 油菜花盛开,蝴蝶刚越过沧海 而我内心沉重,怀揣一千个英雄的名字 怀揣一千个人的出处和归途 江水平静,不语 我能做的,亦只是如石头般的沉默 我是岸上的鱼,怎知道水的疼痛 关于草海边那两棵树 那两棵树,在草海边站立多年 不远不近,保持距离 有人在树下许下诺言,被风吹散 漫天都是承诺,世界本来是谎言的花园 也有人编织传说,故事一个比一个动人 两棵树什么都不说
明信片 失眠后 我是一封没有写地址的明信片 无处投递 我在每一个邮筒里翻滚、浮沉 雪白的纸片一张是一句絮扰 纷纷不停地盘桓在我的头顶 在这个无意义的夜晚 我又会去到哪呢 一站是一站的终点 我是我接踵而至的路过 易碎者的纹路 一些破碎的心歌唱 有了破碎而无平仄的诗歌 一颗破碎的月亮倾泻 有了沐浴同一把银光的 高楼 平房 洗净书室之后 我用 带茧的指尖沾一点粉碎后的
我们都被拿铅笔的手 画在空气里 都被光线浮起 她手中的书 被阅读 她被我阅读 被书阅读 被画面外的风阅读 她在双手捧着的风里 阅读我,我和她 都要被那些 属于自己的日子 编来织去 田 园 我第一次发现水像树枝 发现水像草 我第一次发现 水像眼睛 像被风吹散的眼睛 像打散风的书页 像点燃了书页的天空 我发现父亲教我的一切 我总是领悟得太迟 他曾带我 赤
我确信,这世上存在一个 我并不认识的 我自己。当你将眼眸 像一棵热带雨林中的高山榕 缠绕于我,此世代 泥沙俱下的所有细语,先是 沾满我。仿佛刚推开 窗子,一阵在脸上 滚落开来的南风。而后 浸透我。如同一个不撑伞的人 走完整条路后的大衣 肩膀和背脊的部分,沉默着 最深最浓的颜色。每一刻 都诞生一个新的我 在独属于你的眼眸里 你和那一个个我 时时刻刻在一起 我路过,看
油漆和树叶形成鲜明对比 这行广告语追随小镇多年 搬迁一过,那句话断成误会 字也七零八落 多年前邮寄的信古朴简单 它们淌过世俗的河 在路途中平添了情感的滑腻 去图书馆吧,那里的字 过得舒服 安静、干燥、时常被捧在手心 它们惧怕火光 尤喜人类炽热的灵魂 按 键 最普遍的按键 在电脑前有节奏地发出声响 字母早就褪去衣衫 通过它传递出的信息 五花八门 抑或电动车、银行柜
在炎热的夏天到来之时 我准备了大中小三个水桶 大号的,接早晨 第一滴竹叶上的晨露 中号的,献给我的母亲 她是位纺织工人 棉絮和汗液和在一起 濡湿她的后颈脖子 汇入其中 记忆重叠 空气中充斥着咸腥的味道 夜晚很长 小得装不下一滴眼泪
我闻到那种气味了 蓝色的,越远的地方越蓝 一点也没有淡下去 你就是那个像大海的人 用蓝操纵着潮汐、晚霞 拨动着明天 明天我会见到你,因为我 闻到那种气味了 海鸥告诉我的,我听得懂 是因为我 一直在听着 那蓝色的气味,以直觉和幻觉 两种形式进入我 我感受到是因为你 真的来了 ——我,目不暇接
一▲那些白色的鸟群像是浪花变的。 大海从远到近,轰轰烈烈地奔跑了一阵子,在离岸不远的礁石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然后,她就看到那些白色的鸟儿们从浪头里飞了出来,像一群挣脱了临界点的浪花,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们自由自在地跑向高处,跑向天空,甚至跑向地平线的另外一边。 天黑前,她看到了这些白色的事物。 然后,天空就迅速地暗了下来。南方潮湿的空气里多了一点点凉爽。 她从岸
冰层裂开一道青灰色缝隙时,我的钓竿正指向对岸未醒的山峦。铅坠破入水面的瞬间,碎冰相互推挤着,发出珐琅器皿相碰的脆响。 父亲留下的铜制鱼钩已生出孔雀绿的铜锈,缠线轮上的红漆斑驳如北魏壁画。30年前在鄱阳湖畔,他总在惊蛰前三日开竿,说这时候的鲫鱼腹腔最干净,“连苦胆都透着清甜”。那时的冰层下,时常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仿佛有巨龙在翻身,其实是暗流在搬运冬眠的河蚌。 此刻的浮标像枚苍白的句号
回到操场,那天和她谈论起了布拉格。我说她就像是布拉格一样,神秘,并且轻轻地怀揣着睡眠。 教室旁边的耳房,一面镜子。拥有一个角度,她就可以从镜子中瞥见看不到的地方。看到一个姿势正对着一个姿势,看到两只手背对背地相握,仿佛操场的跑道没有尽头,仿佛我们正走向另一双眼睛中的某个角落。 即使我们之后经历过无数次争吵,现在却正谈笑风生。一场中途退出的足球赛,面面相觑的同学,悸动的时刻,纷纷从草
赵兴高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曾出席第12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先后在《诗刊》《中华辞赋》《星星》《散文诗》《绿风》《诗潮》《诗林》《青年文学》《北京文学》《读者》等20多家杂志发表诗歌、古体诗词、散文诗千余首(章),作品多次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有组诗选入《中国当代文学文库》、中学生课外读物《疯狂阅读》(高中版)、《诗刊》5年选、《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等30余种选本。获甘肃省第三
忘了谁说的,“我写作时,我感觉自己能赋予周遭的混沌以秩序”,一个作家的创作来源乃是他独一无二的灵魂而非他的阶级。对我来说,我很简单,什么是我想要的,什么是我不想要的,什么是需要警惕的,什么是需要舍弃的,分得很清楚。这里头有一个价值观、文学观的问题,甚至是生活态度问题。 我听鲍勃·迪伦的第一首歌曲,不是那首著名的《答案飘荡在风中》,而是《敲开天堂的门》。鲍勃·迪伦早年是一个政治抗议歌手,民权
张 钰:山东人,现居北京。职业画家。2001年考入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2005年毕业,获学士学位。
不论是在哪个时代,正视死亡都相当困难。我们知道抽象的死,是身体的病变、衰老,是停止呼吸和思考,却难以忍受具象的死亡。因为它太具体了,具体到你可以感觉到咳嗽不止时带给胸腔里每一根肋骨的剧烈疼痛,具体到卧床不起的亲人想要稍微侧转下身体时痛苦到无法掩饰的表情,如果这一切都活生生在眼前。我们害怕具体的死,更害怕可以想象得到的消逝,只有死亡可以对抗人的欲望,可以让精力旺盛者日渐昏沉、寂灭。 画
没有犯罪动机、没有真相大白,这部经典悬疑恐怖片在希区柯克电影中尤显气质独特。 美丽的米兰妮在旧金山遇到了律师米契,决定亲自将米契买给妹妹凯西的生日礼物(一只爱情鸟)送到他博德加湾的家中。 海边小镇,宁静祥和。一只海鸥突然俯冲下来袭击了刚到码头的米兰妮。周围一些鸟也似乎行为异常。米兰妮未及多想,到了米契家,见到了其母亲莉迪亚和妹妹凯西。而温馨的家、热闹的学校、安静的街道,都
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韩江在题为《光与线》(Light and Thread)的获奖演讲中曾提及自己在二十多岁时写在日记本上的一个问题——“现在能否帮助过去?生者能否拯救死者?”在这个饱含人性的文学疑问背后,隐藏着一个古老的认知谬误,即时间是均质独立之物,它从过去流向现在,生者带着既定的过去朝向开放的未来。人性之问的深处是一系列冰凉的物理学疑难——究竟是我们存在于时间之中还是时间存
朱 鹮 “那一束白色的火馅”,从稻田扑闪着翅膀 它的美人痣没有消失 有时穿过郊区的马路 有时在湖泊、芦苇丛和沼泽地 风吹起它的羽毛和红舞鞋上的叶子 它腾空一跃 在一株高大的栗树上,梳理羽毛 一串串果实在它脚下 一枚青果掉落时炸裂,而时光的碎片 又一次蒙上雾气 它在清晨找到它的爱人 她的幼崽在巢穴里伸长了脖子 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她又一次折回湖泊,在浅水区啄起一尾鱼 那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