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曲的牦牛是脚踩高跟鞋,身穿连衣裙,吃的是冬虫夏草,喝的是冰泉水。”小王一边开车,一边跟客人叨叨。腰间一把银色的藏刀随着车起伏,窗外是同样起伏而蜿蜒的雅鲁藏布江。 “拉的屎是六味地黄丸,拉的尿是太太口服液。”渔顺口接嘴,眼睛却瞧着那把藏刀,心想,这刀可比他嘴里的叨叨有意思多了。 “你咋知道?”小王没料到台词被抢,还是被这个一路上几乎都沉默的女孩儿,十分惊讶。 渔咋能不知道呢?去年也是
马琳芳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进入更年期了。 马琳芳突然意识到,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踪整个过程,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期待它赶快结束。但是好奇或期待,都不会改变事情的发展速度。 马琳芳只能看到,自己缓慢地走在更年期的日子里。 几年前,马琳芳注意到她的经期开始不稳定,并且有了与更年期有关的症状。 她听到或读到与更年期相关的信息越多,经历的症状就越多,感觉就越真实。潮热、睡眠障碍、耳鸣、眼花、疲劳
一 和旦巴通过电话的第二天,我就买好了去往J县的班车票。 旦巴说,那年大地震后几个月里,工程队冒着余震的风险抢修出了一条小车车道通往省城。自从班车停运后,这条路上就有了近百辆越野车往来颠簸。这些“野猪儿”差不多是车况还行的二手车,开车师傅熟悉山路,都把车子开得被猎狗追着的野兔一样快。通话时,我就想象着那些疯狂的“野猪儿”在满是泥泞的坑洼道上如何跳跃着飞奔。 我知道自己是个一生都充满幻想的女人
一 女儿出生一周左右,我在她一阵阵或是饿了的提示性娇啼,或是醒后不甘安静无声造声的轻哭,或是躲在被窝洋洋自得宣告存在感的哇哇声里,恍然懂了事理——我得努力再努力地为她挣口粮钱去! 虽然其时妻子的奶水比较丰盈,但从电视广播广告上可感受到,六个月断奶后,即便普通的分段分档奶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当时,年前秋天刚操办过我与妻子的结婚喜酒,眼面上春耕开始,柴油、化肥等农资筹备,口袋只剩几十块钱积蓄
七子的坟开花了。 黄色的百合开满了坟头。每个路过七子坟的人都会说,七子回来了。 村里最年长的朱婆婆说,七子怎么不回来呢,她那么年轻,才30多岁。 一 七子不是贡嘎山村人。她的老家,在高高的牛背山上。那里近些年来出了名,不少人来旅游,在山上拍照,过夜,吃饭。可是那里原本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是高山,一年只能种一季庄稼,玉米、土豆和雪山大豆。幸亏土壤肥厚,地广人稀,所以,粮食和肉都还不缺。可吃
西姆措湖里有鱼,是裸鲤,就是青海湖里的那种鱼。青海湖是咸水,西姆措湖是淡水,原来裸鲤咸淡皆可。青海湖海拔3100米,西姆措湖比青海湖高出1000米左右,青海湖比西姆措湖的水域面积多出数百倍,彼此之间相距千里,但并不妨碍裸鲤这种高原精灵,成为两湖共同的荣耀王者。 人和人不要轻易去比,谁一定要比,是比不出什么好结果的。都是独立的生命个体,各自有着不同的生活逻辑,比什么呢,彼此认真对待自己的生命罢了。
我曾是个货真价实的结巴,差不多有十二三年的时间都不能完整地说一句话,母亲总是提醒我,开口之前先把话在肚里过一遍。我照做了,我敢保证,每个字词被我吐出之前都是完好的,有规律的,有秩序的,可一旦跑出来就变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所以,我不得不紧闭嘴唇,拒绝吐字表演。 如今我已经能够流畅地用语言表达一切,滔滔不绝时没有人会相信眼前的我曾是个严重的结巴,但我深知,那段经历影响之大,直到现在,我对口字旁和言
之前,我不知道一天有多远。 从天亮到天黑,只是个时间问题。用一个时间问题去谈论距离问题,似乎离谱,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因为时间乘以速度等于距离。可是走路时快时慢,根本没有固定的速度,没有固定的速度,就平均吧,我于是相信平均这个词语是这个时代最有意思的词语,也平均一回,平均速度一回。 我心里装着些事,看起来不急,但重要,需要一个人慢慢地走才能想清楚,才能处理好,就产生了一天的距离。 六年前,小儿
一 小满时节,老家塬上一棵开满白花的高大海棠直立在田野中央,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海棠树的脚下是一条贯穿东西,通向远处的硬化路,此路将整个塬分成两部分,一边是禾本科的庄稼种植区域,另一边生长着木本科的苹果树和梨树。梨树和苹果树的树龄并不是很大,哪怕是最高的树木,高度超不过三米,树冠的直径也不会超过三米。而海棠是继苹果花、梨花悉数落尽之后唯一一棵开花的树,且满树细小的花朵将整棵树包裹成一个硕大的花球。
母亲说,昨晚她梦见幺奶奶了。我说哦。母亲又说她看见幺奶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声若游丝。我没再吭声。这让母亲有些诧异,以往只要谁提到幺奶奶,就准能打开我的话匣子。 我没告诉母亲,昨晚我也梦见幺奶奶了。我见到的幺奶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头短发乌黑发亮。她站在自家门前,正眉飞色舞地和邻居聊着天,像极了我初见她时的模样。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十岁左右。从年龄推算,幺奶奶大约五十岁。那年夏天的一个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面对这样的秋景,许多人心头泛起的是感伤的情怀。是啊,经过春的萌发生长,夏的茂密繁华,到了秋天,枝头叶落,季节开始走向萧条,生命走向完结,怎不令人触景生情,感慨时光流逝,生命短暂?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片秋叶,在每个人的心中,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这恐怕要取决于个人的人生经历和人世态度。所以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之高远胸襟,也有“须信道,颜色如花,
七月流火,蝉音嘈杂,成都平原又开启了一年一度的传统“桑拿”模式,整天被汗水浸润,被烈日炙烤的感觉,好似炉上的鱼肉被煎烤得“吱吱”冒油。人们通常会更喜爱傍晚时分,白天耀武扬威的太阳,此刻已化为一抹橘红的夕阳,在天边用力发挥着一天中最后的余晖。此时在长安桥长椅上乘凉,便成为居住在附近的人们的最佳选择。 修建于温江江安河上的长安桥也叫安闲桥,它并非一座普通的桥。它建于明万历年间,后经康熙、乾隆、光绪以
二郎山是雅安市与甘孜州的界山,与贡嘎山也是遥遥相望的兄弟。它又是进入康巴地区的高门槛,西进便有着神秘的藏乡风土人情,曾经的川藏公路大动脉牵着两地的岁月与人文,也发生着许多平凡故事。 那年,在甘孜县工作哥的好友杜师傅开着“解放”牌汽车从昌都返程中,因机械故障下二郎山时翻下公路,万幸的是他紧抱着方向盘与车一起翻了两个滚后,被两棵古松稳稳托住,才没掉下百米深涧。受上苍护佑,他躲过生命中的一劫,但伤得不
丹巴初夜 丹巴宛如一个风不愿留宿的驿站。 当夜幕悄然降临,小城的霓虹绽放出格外多彩且热情的光芒。山谷之中,街灯晃晃悠悠,所有的灯光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似乎都禁不住打起了寒战。风从山谷迎面扑来,又在行人的背后狠狠鞭策着。行人的背影愈发显得佝偻,全然失去了应有的风度。唯有大渡河,依旧朝着心之所向,匆匆奔腾而去。大风湾远处的山腰上,零星的民家灯火,恰似点点繁星,远远地悬挂在那一方。本想放慢脚步,然而大风
捆绑之书 一年的凤霜很重 让老人的老,更重 只有一坛酒,可以慰藉身体里的冷 这是一个重活路,男人们争先恐后 一坛酒捆绑着父亲 母亲一生都在捆绑,醉后的父亲 故乡日夜打造一条锁链 捆绑着远行的我,回归的我 雪 一场雪后 土地的表情就冻硬了 只有人的哀乐在解刨着雪野边缘 麻雀的叫声 一场雪后 炭火的合唱接近尾声 梦重叠着梦,压垮了,睡眠的床板 他起身披上外套,走出屋子
风在田野上 风在田野上,将自己磨得锋利 像一把剪刀,剪出故乡漫山遍野的花儿 为一只只迷路的羔羊,剪出 一条回家的路,也为一只只蜜蜂 剪出斑斓的春天 风在田野上,是一个感情充沛的生命 敢爱,也敢恨 我缺少风的勇气,只能摁住身体里 意欲抬头的杂草,一一剪掉 像掐灭内心虚妄而荒诞的火焰 在田野上奔跑久了,你我都是风的孩子 偶尔的屏声敛息 像一颗栖息在花瓣上的露珠 短暂的悠然和
月亮就有了慈祥的面庞 蝉蜕 温度突然窜上了一座山峰,将我 狠狠地抛在坡道上,四顾茫然 不得不破灵魂跟不上身体这道时代命题 卸去外衣的我,像被层层剥光的青笋 袒露出苍白的本体,瘦小近乎婴儿 “我们早已习惯于襁褓的保护,精致能 皮囊,竟抵不住一阵风的袭击” 整个前半生我都在考证,什么是夏天 什么是夏天的锋芒和触角,夏天会如何 用那些天鹅绒的声音,呼唤着我们 在回忆中重归童年
草原梦 草原离我很远 远到九匹马跑断腿的距离 心里开始长草,不可阻止 风雨总是在黄昏时分到来 梦也提前催醒 细风砸在身上,微雨浸进土地 一棵草破土而出,寻找 光线的青睐 许名的牛哞马蹄声便迎面而至 该吆牛而歌?还是骑马而行? 视线驮上飞鹰的翅膀 也到不了草原的边际 只有烈酒的烧灼,声声牧歌的轻吟 醉卧草丛,狼毒花的馨香 更让人沉迷 时间空处的呓语,伴随 身下青草的
小明,小明 简单、好记,叫起来朗朗上口 那时候,小明是一个被频繁使用的名词 小明小如牛毛,多如星星 零散地分布在辽阔的乡野 在小学作文里 好人好事是他,坏人坏事也是他 在数学老师口中 小明不知道该怎么分配糖果 小明养一群鸡鸭却不知道有多少只脚 我的玩伴小明是秋天走的 有一天,我傻傻地想,天上飞的大雁 嘴里喊的,是不是他的名字 小明是一群顽皮的孩子 随便朝山里喊一声,就有
从坠地的时候开始,我就呱呱地写诗 一直写到诗的最后 湿滑的呱呱坠地是直贯一生的利器之把柄 涂满肥皂泡的胎脂 由于生命会像时间般暂停,或者说那些诗歌 未被继续书写。之前的诗歌,已经很钝 今夜,野花催动县城般庞大的时间绽开 在夜空的倒映之水。诗歌 终于又被续写 当我写到轻的时候比重还重 当每写一首新诗,就是把过去的一切诗歌 吱吱嘎嘎地抽出来,磨成这首诗 时间赋 时间是一座美丽
如果日落之时 霞光为一座废弃的花园 涂上金色的颜料 我将在抽屉里找到 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如果自鸣钟的玫瑰 赤足走在教堂的尖顶 渗出爱情的鲜血 我将举起一个黄昏的广场 它像飘浮的气球 被念旧的人 拽在回忆的手里 当落日的狮子 走下山冈,抖动光线的鬃毛 我将看见一座时光的拱门 从黄昏降落,豁然洞开 那么多蜂拥而出的往事 像陈旧的落叶,一下子 走上枝头 落日圆盘
冬天如果太寒冷 我选择在春天苏醒 遥远的路途,无依无靠 如果爱情没有出路 我选择在未出生前死去 我选择在阳光明媚的时候 谈论诗歌 我选择在雨后的早晨 歌颂太阳 我选择在亲人死后 依然铁石心肠地活着 马不停蹄的人不谈论生死 月光下 我们心如铁石 我们无依无靠 雨夜 没有任何雨水能够淹没黑夜 没有任何春天能够让石头开花 今夜,月光如水 植物与我一同生长 盲目的选
大鹏金翅鸟把羽毛 幻化成金灿灿的袈裟 披在雍忠达吉岭寺身上 曾经拥有的 或今生允诺的 智者用微笑连接不同的缘 聚集,从这里前行 踏雪而来,迎雨而来 一切不合理的,化为乌有 一种眼睛这里放着光芒 云上的思维,随一阵风飘逸 被拷问的灵魂 自始至终保持一种姿态 我在大殿收获返璞 木鱼敲击着星辰 我在七星阵中 再次寻找孕育的生命 四季中的我烙印梵纸上 时间放在最后一页
喜欢一个人与一叶霜 立在冬的静默处 为的是 将心尖上还未超度的陈疾 治愈 我的木鱼声 沿阶而上,越过一片莲池 喜欢一个人与一只蛙 隐于冬的寂寥间 那本经书的最后一页 尚未开启 我放弃所有的憎恶 童年的钟声自竹林飘来 我的恍然如一道彩虹 沿阶飞进长满青苔的古井 痛 本身就是一曲梵音 喜欢一个人与一支箫 站在冬的崖口 用举目远望的姿势 细心回顾 身后走过的石阶
问候东边升起的太阳 问候属于故乡的每一粒石子,花草、树木 还有那飘落的每一片雪花 故乡呵,昨夜梦里再次点亮你、点燃我 是思念,是土生土长的爱恋 问候西边垂下的夕阳 问候属于故乡的每一片云朵,牛羊、村落 还有那响彻山谷的清音 故乡呵,请让我偷偷地抚摸你的脸庞 看啊,手舞足蹈的小达瓦,是你的惊艳 故乡呵,在你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敞开的那扇门,我不敢逾越 就让眼角泪结成苗,生长、开
那年春天 您的背影永远隐没于村庄 春天的一缕风融进你安住的茔 讲述花开花落 我在春天写一封孤独的信 满树盛开的桃花 点燃这年春天的伤感 第二年的春天 我蹲守在村头的转经房 渴望飞鸟衔来您的回信 讲述您所在的世界的故事 我在春天种下渴望的种子 满山生长的植被 浸染只属于您我的春天 N年的春天 我向天边送去望穿秋水的祈求 月满之时您在枝头悄悄凝视我 哼唱一曲我最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