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个月亮爬上来。 时值农历正月初七,元宵节正日渐临近。我踏着月色,开车穿过车流人流,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小区。 刚进家门,我妈心急火燎地迎上前来,劈头就问:“哎呀小蔓,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呀,打了好几次电话你又不接,真急死人啦!” 我妈不问还好,这一问又点燃了我内心的火种,那股无名的火焰腾地往上蹿。我没好气地冲我妈嚷:“哎呀妈,我都快烦死了你还在埋怨我!局领导今天又加班加点安排备战演练,下班时
一 秋妹在走过来,脚步声窸窸窣窣,楸树上的一只蝉像是被吓着了,吱的一声飞走。秋妹似乎听到了它细微的振翅声。 路两边长满杂草,游火虫在草中闪闪发亮。秋妹走到了泥路尽头,在离雪原两三步远的地方立停,她没有走到牛棚的草檐下。 秋妹对立在草檐下的雪原说,你走吧,以后不要来寻我了。见雪原不接嘴,秋妹又说,你走吧。雪原终于开口说,是我约你过来的,哪能是我走? 草檐下的地皮上,月光描出了一条狭长的阴影。
1 一天后的夜里,我在河边追上了她。 河水汹涌,她想跳进去,但她的马在一根藤条的猛烈抽打下,扬起身子把她甩在地上,被我抓到了。我从随后赶到的侍卫腰间拔出匕首划开了她的喉咙,把那件外面罩着细罗的锦缎长袍从牛皮袋里取出,展开在草地上。 在月光下,袍子像一汪流淌的水银。 我脱光衣裳跳进河里,水流粗暴地冲撞摔打我。在我害怕被湍流裹走,开始在水里挣扎的时候,侍卫长图特允列把我抱上了岸。他把我放在草地
一 思来想去,我选定了短视频标题:码农在加国买下一座教堂,不是每个人,都会置身历史变迁的现场。 由远景开始,蓝天白云哥特式教堂绿尖顶,随后呈现全景,我坐在教堂前的木椅上,一身银灰休闲短套装,背对雕画满屏的红橡木双门。镜头拉近,我噗的一声打开香槟酒瓶塞,同时释放闪亮泡沫和欢快音乐,轻斟一杯。终于特写来了,一副方框太阳镜遮盖大半张古铜色的脸,露齿一笑,说,Cheers,干杯! 秋日里,在抖音和微
与以往的作品研讨会不同,本次研讨会的地点不是在富丽堂皇的会议室,而是在一片茂密的杨树林里,被邀请来的十几个作家、诗人、评论家席地而坐,每个人屁股下面都有一个草墩,人们坐在草墩上围成一个圆圈,圈子的中心位置是一块大石头,大致平整的石头上放着一把大茶壶和十几个粗瓷大碗,谁想喝水了自己起身去倒水,没有专人负责倒水。 这次研讨会的主题是关于我正在写的本篇小说的讨论,小说的主要情节就是本次研讨会的内容。也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十个字,一大半不认识,但是得背下来,死记硬背。现在的小学生不容易。 出学校门往西,爬一座过街天桥,过俩红绿灯,到小区门口,正好十分钟。每天下午放学都是我接她回家,每天的十分钟都不浪费,能往脑袋里装多少算多少。现在的孩子不容易,大人更不容易,背着她的书包,拉着她的手,耳朵里还得听着她的唐诗三百首。 除了唐诗,还有谚语、歇后语什么的,以后肯定也都用得着,艺不压身嘛。比如
我背着大登山包,沿布尔吉巴大道向旧城方向走去。这是一条法式景观大道,东西向贯穿突尼斯城中心。路上有许多鲜花摊,还有手拿茉莉花束的小孩。新雨过后,地面留有水迹,高大的遮阳树上被冲洗干净的群叶随风摆动。大道宽阔,两侧矗立着老派欧式建筑,咖啡厅、餐馆、银行及风靡全球的各类服饰品牌店随处可见。整条大街香气弥漫,令人赏心悦目。 半小时前,我从迦太基国际机场打车来到布尔吉巴大道中段某处,去往提前在网上预订的
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疾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府廨,官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老汤是个怪人。当年朋友介绍,就这么说。交往七八年,回头想想,还真是。 说他怪,起初老汤也不回怼,但憋屈。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定定望着你,满是孤傲与无奈。时间一久,似乎也不在乎了,任你说,他只是笑。其实,老汤平时爱笑,笑起来哈哈哈哈,坦荡、爽朗,很能感染人。我喜欢看老汤笑,他会将你带得轻松畅快,让你心无罣碍。 头回见老汤,他就是这样一脸笑,如春风,如秋阳,温煦敞亮。那是2017年,桃花源里的一个仲
李杜文章在 一、不可错过泰山 我们已经谈到,从《诗经》开始,就有了对泰山的歌赞,而后不断出现描写泰山的诗歌。早期的泰山诗多以宗庙祭祀的面目出现,到了汉魏六朝时期,已变为对泰山自然景观的描摹与歌赞。 驱车掸驽马,东到奉高城。 神哉彼太山,五岳专其名。 隆高贯云霓,嵯峨出太清。 周流二六候,间置十二亭。 上有涌醴泉,玉石扬华英。 东北望吴野,西眺观日精。 魂神所系属,逝者感斯征。
今天不是问问题的一天, 不是在日历上的一天。 今天是自觉的一天。 今天是爱者,是面包,是温柔, 是显现:超出能言之外的显现。 ——[波斯]鲁米 一怀盈香 在南方的公路上行驶,绿树葱茏。打开车窗,闻外边的花木气。忽然,一只迎面来的蜜蜂冲进车窗撞到我脸上。我们都带着速度,它借天生的翼翅,我靠人类发明的机器。是瞬间的撞击,继而,它落进我怀里。晨光下,它细长的翅膀丝帛般晶莹,战栗、翕动,甚至
他当然没有泛紫的铠甲和飘逸的黑披风,也没有寒光泠泠的长剑,甚至属于他的坐骑远非威风凛凛的枣红马,而是一辆黑色的旧自行车。即便如此,当他的右腿从自行车上极其潇洒地跨下来,不,远非此刻,应该是当他光洁的、明显比旁人更宽大的脑门从东阁露出来的那一刻,更准确地说,是当他停在温河对岸,脱掉鞋子,挽起裤腿,然后将自行车扛在肩上从容渡河的那一刻,就被暖村人在潜意识里赋予了骑士的身份。 对于暖村的人们来说,这是
1 落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自以为纸上熟悉的凤凰城到底还是一片陌生的土地。幸好向导小麻安排好了行程。见我急着先要去沈先生的故居,她又说:“很少有人去沱江下游看看沈先生的墓地。”她看出了我是有这种访旧心思的人——在她努力介绍一座古城诸多迷人细节的时候,我只说是为了一个人的故居而来。看来她也是懂得一些深情的,并非只是把此行当作看外人面色行事的工作。 她又像是写一篇文章般荡开一笔,开车带我去了大山深处
“诗学研究中心”的成立,算得上是一件盛事。它以“诗学”命名,即突出和标记了一种学术指向。虽然类似的称谓并不少见,可我们知道,要具备与这个称谓相匹配的内容与品质,可以说是难而又难的。而我们今天要做的,就是让其名副其实。这将是一件极为困难的工作,毫不夸张地说,会是一场韧忍的坚持和跋涉,这个过程考验的不光是我们的意志力,还有数十年专业探究和学术历练中,综合凝成的一种能力。 我在很年轻的时候曾读过一本经
初读《淡灰色的眼珠》,是四十年前。当时印象深刻,非常喜欢,韵致长存久久不息,所以今天再一次想起来,又读。四十年经历了多少文坛变幻,风气更移,转眼又到了时下的数字时代。可是如实说,我刚刚获得的阅读快感仍然十分强烈。我依旧觉得这是作者最好的作品。 它是作者从新疆回到北京,安顿下来且发表了相当多的新作品之一组。回忆异地异族的人与事,心境特殊,笔调轻松,自信从容。这些文字好像跟作者一起经历了跌宕,有惊无
现代自由诗 我从1973年开始写诗,一直没有间断过,这二十多年中出版过多本诗集,也在杂志上发表了许多。读者没有特别关注这些诗是正常的,因为我对自己的诗也并不满意,可以说和很多专门写诗或以诗为主的人一样,一直处于苦苦求索之中。现代自由诗自白话文运动以来就是我们当代文学的难题,大概需要不止一代人才能破解它。我们有可能长期以来对它存有误解,比如有意无意地将一些富有诗意的韵文当成了诗的主体部分。我们混淆
主持:方卫平 对话:刘海栖 张炜 殷健灵 赵月斌 小河丁丁 秦彬 陈诗哥 一切都是在语言中实现的 方卫平(鲁东大学儿童文学研究院名誉院长):语言是文学的显现,也是它的证明。儿童文学并不例外。值得寻味的是,不论东方还是西方,在作为一个独立文学类别的现代儿童文学最初得到确立的时候,对其语言的文学特性的关注,相对来说都非常少。这当然不是说那时的儿童文学不关心语言问题,而是说,与儿童文学的题材内容、
冥冥之中我想到他,似乎没有原因,只是一种召唤。 1920年,四十九岁的瓦雷里写下了他一生中最辉煌的诗篇《海滨墓园》。这时他已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他还将经历第二次,他是死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年的1945年7月。但四十九岁其实已足够,他已经历了一场足以让他理解什么是死亡与幻灭的巨大灾变。一边是大海那永世不息的波涛,一边是墓地安详的死寂与长眠一一“有多少颤抖的纹石,就有多少阴魂埋地/忠实的大海困
二甲双胍 命,须依靠它,灭掉身体里的甜。 让苦和涩流淌。胰岛素,从肝部 到膀胱,都在告诉世界,活, 是由消灭甜构成,是必须在苦涩中才能见 更多的太阳与月亮。包括在床上数星星。 包括想要的色情。这一切, 与幼年的愿望相反,一颗大白兔带来的 骄傲, 嘚瑟,不再存在。单相思的邻居女孩如今 早已经变成烟雾,升腾在一朵象征主义 的云中。 现在,所有的感谢,都必须 感谢化学,就像四十
四季三拍 春 1 没有庭院,便没有落花、落雪 只是生平落下了几个人 不能回首,一抬头 只剩我自己,看着这几个字 每个字都是一段命 这流失时间的几十年,此刻停顿 2 思想打开身体的大门,看它走人间 婴儿在奶瓶里,需要保姆 保姆若来自山东 婴儿就有北方口音 黄河奔流,多少人能走出它的波澜? 春天也是门,花朵和虫蚁都从大门里大踏 步走来 3 南辕北辙,我想把自己种到土
无题 从敞开的烟盒里抽一支烟 结果另外一支率先跳出来 落到了桌面上 我只得把露出半截的那支 重新塞了回去,有时 我甚至会在心里默念: “耐心点。都是灰烬。” 但是,在化为灰烬之前 我们姑且称之为“香烟” 有时候,遇到这种情况 我甚至会换上火柴 而非打火机。我会 慢慢划燃一根火柴 在硫黄味飘散之后 再去点燃这支烟,同时 还瞟着烟盒里的那一支 一只盐罐 如何拿稳一只
上昆仑 唯有,被历史冷白过头的山峰 才配称昆仑 唯有,凝聚万里 不再寻求高蹈的群山 才配得上昆仑 高蹈本是万山西行的步履 是史书中,蛰伏至今的 一阵罡风 传说叠成的纸船。在大地上 用方块字,堆积在一起 我从未见过如此浩渺的 白色的帆 在号令万物,包括春天 唯有,给山川重新命名的山 才配称着昆仑 在平处撑帐篷,放牧那些 唤不出名字的花朵 昆仑是一顶时间的毡 用没
走进山林 脱下文明的外衣 向着树木走去,向着突兀的石头走去 与草丛里的蚂蚱、蟋蟀平起平坐 在蜗牛缓慢移动的屋顶上跳高 舔舐即将滴下的柔软的露珠 我的腰肢因此纤细 手脚像风一样灵活 山林间遇见一群自由的野猪 它们对我的造访颇为好奇 远远地将我打量 而后轻甩着尾巴悠哉离去 也许它们把我当成一棵竹子 不会因风吹草动而影响心情 我想追上前去请教出路 并打听泉水的秘密 翻过一
归来 飞机下降,溅起喧嚣 一城灯火,有着绚烂的美 这是我的人间,一半海水,一半焰火 一轮明月,像一枚摁钉 一点点紧扣着夜空 一滴水落下,溅起些微的尘土 破碎的粼光 顺着长长的甬道,滴进人群 我的人间,灯火绚烂 热闹,温暖,飞机终于着陆 像一枚鸡蛋,砰然落地 溅起鲜活的汁液 一朵云在空中端坐 从乌市到呼市 山川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大地的玄机 天空低下来,小路腾起,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