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龙观拄着锂亮的硬木拐杖,笃笃笃地从东走到西,又笃笃笃地从西走到东,许方堃的头皮忍不住一阵发麻,好像那拐杖是敲在他头上似的,他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掉头就走,可走了没几步,他又重新蹔回来,硬着头皮,走近龙观,脸上堆出一堆假笑,叫了一声,太太 (奶奶),你在散步啊,今天太阳真好! 龙观停下脚步,将手搭成眼帘,盯着许方堃认真地看,看一会儿,张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答非所问地说,稀客啊,今天太阳好像从西
于晓威:政伟兄好,您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的,这么多年来,您觉得就文学创作过程而言,有什么经验可以总结? 詹政伟:谢谢晓威兄的提问,两个家一问一答,挺有仪式感的。好多时候,我一直问自己,如果当年不选择文学,我会选择什么?我想我大概率会是律师或者心理医生。我对寻求病相有着特殊的癖好,律师努力从法律的缝隙处捞人,而心理医生则从精神领域度人。托文学的福,从20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发了,但囿于才气
三千头太空猪分养在太空港的十个养猪场,崔士兵总觉得它们就是一头太空猪。崔士兵盯着监控室里的十分格大屏幕,就觉得分养三千头太空猪的十个太空养猪场,仿佛也只是一个。此时此刻,地球时间午后一点钟。三千头太空猪已经吃饱喝足,都伸着猪头圆滚滚地躺在各自三平方米的猪笼里,呼噜呼噜地睡着大觉。 查看完十分格大屏幕,崔士兵回到工位电脑前,再拉近监控镜头,每一个太空养猪场他都例行公事地严格检查一遍,每一个太空养猪
三哥蹦上鸡窝顶,从枣树杈上把挂着的荆条筐取下来。父亲拿着一把铁锹摁着狗窝里的瘦母狗,不叫它动弹。母狗叫蚕拉,没生狗崽的时候性格温顺。生完三只小狗崽以后,性情大变。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接近它的狗窝,它就会疯狂扑上来撕咬。父亲说母狗都是这样,等狗崽大了就会重新变得温顺了。 不过,因为吃不上食物,母狗牵拉现在没有多少力气。它的目光凶恶,身体却挣脱不掉父亲的铁锹压制。 父亲吩咐我说:“进去,把狗崽拣
1 老骡子咬了秀芬,咬得不轻不重,刚好咬烂腿裤,咬落小腿肚上的一层皮,咬出了红牙印。为此宝庆说得宰了它。好歹它听懂了他的话,待他开了三轮车给秀芬打了疫苗回来,好些天没了它。 该进城的进了城,村庄还没有空心,却多少有些没落,夜黑静时少了狗吠的照应,河川里寂寡寡得慌。这些天秀芬没去出工,没到大棚地去会姐妹们。姐妹们若是聚了堆,像成群的麻雀那样吵闹得紧,欢喜得紧;甚至吵闹得不想绽放的花蕾,都要紧忙地
叶尔勒得知学校足球队要与广明所在的学校,进行一场足球友谊赛时,激动地双手握住迪娜的左胳膊,兴奋地问: “猜猜,会是谁赢得比赛。” 迪娜一把打开叶尔勒的手说:“你的手是钳子吗?胳膊痛死了。不能轻点。”一脸不高兴。 嗨,看来你对足球不感兴趣,叶尔勒觉得无趣,离开座位去找巴图。巴图又高又壮,坐在最后一排。他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 说起进学校足球队,真是歪打正着。上个学期学校举办运动会,足球比赛时,
刘书林钻进了玉米地,他解开裤子,撒了一泡尿。玉米比刘书林还高,夜风吹过,玉米叶子发出哗哗的响声。刘书林早就想撒尿了,但他一直没得空。他的两个老哥们,魏风和张墩,不停地劝酒。刘书林好几次站起来,想去茅房,都被魏风和张墩拦住了,他们把酒端到刘书林的嘴边。作为老同学,魏风和张墩都很敬重刘书林,原因之一是刘书林一直干着村主任。官儿虽然不大,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喝到了半夜,酒局总算散了。 刘书林系
早晨起来去院子里洗脸,拧开水龙头,平时一点就喷的家伙沉默不动,我知道,是源头的溪流久旱干涸了。 老家峡河已经三个月没有下雨了。有几回,天空布满了乌云,黑幕低垂,像一口大锅倒扣在四周的山巅,还刮了大风,打了迅雷,以为要降下一场大雨来,结果是丢下几滴雨星,连地皮都没有打湿。 因为没有雨,地里都还是开春时的样子,早该下种的玉米和豆子都不敢下种,人们怕白白亏了种子和工夫。工夫当然可以忽略不计,但种子贵
1 一步就迈过了历史的门槛,走进明清的日子里。接近正午的阳光,在十里长街上汇成一条河。明晃晃的光阴把两旁的店铺冲刷成沧桑的堤岸。 药材铺的百子柜像座微型的藏书楼,当归与熟地偎依在木格间,掌柜用戢子称量,黄铜秤盘盛起三钱晨曦、二两暮色,在子时添一勺打更声,药香随着铜盘起起落落在长街上流荡。 一家裱画店,梅、兰、菊、竹在宣纸的大雪里,开成了君子;吸入徐渭气息的葡萄藤,正将墨汁滴成魏晋的狂草;临摹
一 就我多少有些挑剔的感觉来说,去毕棚沟,要到娜姆湖才算进入景区。 六月的傍晚,山间的雨雾为娜姆湖增色不少。就像雨雾中看西湖,或戴头饰的女人—不是遮掩,是丰富。因为是端午小长假的前一日,我们途经湖畔时无一车无一人,水安静(涟漪也安静),雾安静(弥漫也安静),花草树木安静 (起风了也安静),我心,准确地说是心绪,也随之安静下来。 车停湖畔,我首先关照的是虚的东西:云遮雾罩的森林,半隐半现的山峰
1 老小区改造后,道路全部翻新,一些台阶换成缓坡,人行道也变得连贯,连贯到轮椅能通行了。顺着连贯的道路,推着轮椅一直走一直走,便能看到小区的超市。进超市大门要通过一块空地,既然是空地,当然就没有台阶,没有坑洼,但是有球形石墩、圆柱形水泥墩、金属护栏进入超市需要通过的第一道关卡是球形石墩,球形石墩针对的是汽车,防止汽车占地停车,所以间距尚可,轮椅刚刚能过。圆柱形水泥墩较旧,分散,之前起着球形石墩的
一 首先,我得强调这是一个不太美妙的旅程。我们要去距离城市一百里开外的偏僻村子,母亲的老家,去看望德旺舅舅。大家都知道的,冬天平原上的村庄,在一览无余的坦荡之下,除了青色的房屋,除了被冻得瑟缩的麦苗,再就是一些挂着几片枯叶的树木,没有什么风景可言。 我太清楚冬天的村子了,幼年在那里和外祖母生活了两年,尽管彼时在我的眼晴里,它们是既有趣且伴随着辛酸记忆的所在,但那是我不想触碰的隐秘地带。 这次
一 时间好不禁用。奶奶用到九十四岁时,再也用不下去了。一阵普通的风轻而易举就把她吹倒了。她伸出双手,想凭多年迎苦斗难的经验抓住点什么,手却无力地停在半空。她长叹一声,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口气。这口气,像个句号轻轻飘落在她以遗憾落幕的一生的结尾。 我从不认为奶奶能把活着当成一件壮举。就像她不知道幸福到底是什么样子。虽然她有个叫张爱玲的同乡一再强调“活着就是一件壮举”。她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女、抚养了两个
北风 风 是没有脱离地球引力的 魂魄 于是我知道差点把我吹倒的是那只巨大的鲸鱼 总是鸣鸣徘徊在山顶的 是一群 黑色的老鹰 那缠绕在我脖颈 咬着我的耳朵 呼着轻轻的暖气儿的 该是调皮的你吧 北方的夜晚 柿子树是助纣为虐者它们顶着乱蓬蓬的鹿角为饿狼一样扑上窗子的风照亮 那时候我常常醒着 听窗外星星的低语 听死去的阳光在夜空打旋 柏舟 家里的纱窗坏了 若顾不上来修你就去
大海边 为涛声填词,我轻轻地说出心灵的 句子。大浪抵达岸,花瓣 成功地抽出自己,多么圆融 完美,碰撞及其后的开 高举及紧随而来的 遗失 渔船在远处。木纹中平泊的 旧事一直在漂摇里 它吸了更多的盐,我感怀的齿 已被诗句几经磨砺,沧桑的背景屏前 新衣走马灯似的 扶我骑上一匹匹白驹 太阳终于又一跃而出 “日,日新”,一些执念 一些浪漫,自欺欺人普度 众生,一只海鸥双翅载满
太湖赋 今夜,轻身而去 在太湖河畔,听湖水动荡感受水在指尖流动 听夜色里的声音,绘制一幅巨大的春江花月夜 而我,居住在这里 并试图在此老去 活成一株柳树,垂在湖岸 任由阳光照耀 霞光轻抚,任由虫鸣轻挑 鸟叫挂满窗口 一瓶酒,似醉非醉被月光,灌满 云朵 在太湖,云朵的意义 不限于柔软 辨识过太多的风雨 连草木生长、湖水细流 都如此轻盈,像初识的爱情 水鸟立在湖面,波
2006年第5期《收获》杂志上,曾经发表过我的一部中篇小说《让你猜猜我是谁》,小说发表不久,有一天,我无意中在网上某个文学论坛里,看到有读者对小说中的一处细节产生了质疑。我是一个认真和敏感的人,尤其对于写小说,现实逻辑和情感逻辑无论如何肆意和乖张地想象,但是对于生活细节的真实性,我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以至于,我的许多小说,在细节真实考证上用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远远大于写作本身。同样在《收获》杂志上发
炉烟直上屋檐,有的被橡垂尘一样挂住,有的越过屋檐散去,或折下来扑到窗户上,一边贴着窗户弥漫,一边寻找缝隙。 窗户足够严实了,上面的窗格用麻雀走神撞上来都会哭的老麻纸糊着,下面的玻璃用棉窗帘捂着,可炉烟还是钻进屋子。带着屋外的冷,又攘掇了屋内的冷,一丝看不到却长芒了,把头埋被窝里也挡不住,打起喷嚏来。 听到声音,女人说起吧,炉快生好 了 泥炉蹲在台阶上,女人站在台阶下,对着通风的炉兜,拿茗帚一
下面简要地谈谈《红楼梦》在艺术上,留给了满族文学乃至中华文学的一些什么。 满人喜爱长篇叙事文学,那是他们由历史深处带过来的文化癖好。不过在相当长久的时期,其先民只能依靠母语口传的“说部”作品,来填充这一精神需求。清朝入关,使以刚刚创制的满文来写作书面叙事文学的可能性过早地夭折。满人们不得不转而通过汉文创作为媒介,解决自己此类的文化饥渴。他们开始试探进人文言小说的写作领域,像、、等人的努力,均属这
当今数字阅读盛行、跨界文化交融时代,历史题材文学创作规模和形态开始有了多样化的趋势,而创作形态演进与文化深耕恰恰是其发展趋势,二者协同发展的结果是推动历史题材创作走向更为宽广的天地。 就创作趋势而言,历史题材文学作品呈现出由“宏大"到“微观”的历史类型叙事的转变。从前的宏大叙事以传统的历史演进为范式,以皇权更替、兴亡治乱为主题,反映社会波澜壮阔的兴衰历程。而现今微写作兴起,通过市井的描写,以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