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环城路绿树成荫、槐花飘香的时节。在安徽省公安厅物证鉴定管理处,窗外是4月乍暖还寒的小雨,这雨仿佛也是槐香凝成的,绵绵地落,就连端在手里的新茶,也氤氲着袅袅的槐花香味。 与王林宾处长寒暄握手时,我暗自惊讶这双蒲扇似的大手,还有他那魁梧的身板。2月履职,虽是上任伊始,王林宾对这里并不陌生。他曾在这儿工作过十年,那是人生难忘的十年,也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节点。 现在,他又回来了。“我自己很普通,我
一 即便是已经坐在肯德基最靠里的位置了,初冬的寒气依旧如蛇一般从门缝里钻进来,盘绕到我们身上。出门前,端端非让我穿上羽绒服,那时我还嫌麻烦,现在不得不佩服她的先见之明。而郭超还是夏天的行头,一件洗得微微泛白、单薄得近乎透明的短袖T恤,松松垮垮挂在他嶙峋的身板上,外面套了一件脏兮兮的外套,藏蓝色牛仔裤裤兜里插了一本小开本的书。说话时,他一直在吸鼻涕,显然是感冒了,头发蓬乱得不成形。我问他想吃什么,
小说题目“深夜一枝灯”语出废名创作于1936年的新诗作品《十二月十九夜》。全诗不长,却内容极丰,其中既有“高山流水”的文学典故,亦有“身外之海”的佛家禅语,花、鱼、家、日、月、灯、炉火等关联不大的意象依次登场,更是增加了该诗的解读难度,同为诗人的卞之琳对废名诗歌所谓“吉光片羽,思路难辨,层次欠明”的评价并非空穴来风。与这一略显晦涩的文题形成鲜明对比,小说作者邓安庆尝试在文题下展开的却是一个大城市漂
1 2021年我们柳县发生了一件非常轰动的事。当然这件事如果在其他地方,根本就不值得让人大惊小怪,但对已经连续十多年没有人考上清华、北大的小县城来讲,绝对算得上是一件极具震撼力的事件,那就是柳县一中吴许许同学考上北大。 通知书到来那一天,县邮政局早就安排好一名漂亮的女快递员,局长亲自陪同护送那封闪着耀眼红光的EMS,送往吴许许同学居住的小区。车刚刚开出邮政局大院,就接到教育局局长电话,说领导交
一 午后,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没了踪迹,大地之上悬浮着薄雾般的清冽气息,丝丝缕缕间飘摇着某种轻甜的味道,仿佛生发于那些大树根部的泥土,又似乎是从天边铺展游弋而来。这场毫无征兆的细雨于清晨来临,又在此时隐遁,像一个顽劣孩子对操控着时间的家长躲猫猫似的嘲弄。她推开窗户,看到被雨水洗刷过的街景,阳光正铺设在又一个雨后的街巷和人影上,所有那些曾经的热烈又一次抵达她熟悉的人间,在所有由远而近向她激涌而来的声
一 我父亲程钐镰于1995年去世,享年96岁。其实,老人一直舍不得“走”,倒床的第5天,已是滴水不进,气若游丝,口不能言,就是不肯落气。“怕是有心愿未了。”有人提醒我。我想,儿孙都在跟前,该回来的都回来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能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件东西,便俯身,贴在老父耳旁低声说:“爸,是不是想看看那宝贝啊?”问完这话,我发现老父脸上的肌肉颤了颤,喉咙里传出含糊的声音。这说明我
1 我在江城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 房子在南河下,有点旧了。单位的办公室主任絮叨着拉开摆满钥匙的抽屉,叮叮当当地翻找,最终从最底层翻出了一把单头钥匙,钥匙上贴着面目模糊的白胶布,上面不知是哪年用圆珠笔写上去的房号,他皱着眉头说:就这把,应该是这把,你有空再配两把,否则丢了就再没有钥匙了。我点头如捣蒜,几乎是抢着放进了裤袋。 在这个城市扎根,首先得有份工作,哪怕它是临时的,就像我眼前一样。其次得
天气慢慢转暖,门口池塘里,一只只大嘴巴青蛙呱呱地叫唤起来。 大清早,乔得广就拿出一面红色的牛皮鼓,两片银光闪亮的钢镰,在门口擦了又擦。忙完了,乔得广坐在椅子上,抽着香烟,心里嘀咕着,红生又发了疯,昨天跑到家里来,要自己出山,在十五晚上唱钢镰大鼓,让村里人乐和乐和。 说到钢镰大鼓,乔得广眼睛就发亮,蜡黄色的脸上发起红光。十几岁,他就跟师傅学唱钢镰大鼓,背古书词,练习唱腔,左手拿着两片月牙形钢镰,
整整三年,作家写不出一篇完整的作品。 他已经是位成名作家了。过去他发表过许多作品,获过不少文学奖,出版过十余部文学书籍,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时不时的,总会有一些朋友在微信里提起他过去的某篇作品,说你的某某作品写得真是好哇,希望能看到你更多更好的作品。他不知如何回复,只能在心里苦笑。 他每一天都想要写,也曾无数次坐在电脑前准备写,却无法把写作进行下去。有时硬着头皮写,写上几行字,就进行不下去了。过
茶室里,老顾刚坐下,还未喝上一口茶,手机就乐声大作,他说了一声抱歉,到走廊上去接听,回来时,脸像被涂了一层霜,说,他得告辞了,老母亲躺在床上两天了,睡得死死的,陪她同住的哥哥让他赶过去,说她怪怪的,一声不发,疑会出事。 老顾一走,有人就责怪道,这老顾如此,也不是一两次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明人劝慰道:“老顾是老友,不会编派老母亲的故事来糊弄大家的。我们既然难得见一面,就愉快聊聊吧,老顾早走就
刘达喜欢驾着车随心所欲地跑,见有可心的地方,就停车溜达一通,每拍成视频,上传到网上,颇受欢迎,获得许多粉丝。 雄鹰嘴就是刘达给起的名。雄鹰嘴位于一路口,悬崖峭壁,状若雄鹰。“雄鹰”的嘴中含有一排树木,如小草般,一般人不容易看到。刘达手握高倍望远镜,不仅发现了这些树木,还发现树木全长在岩石里,难以置信。 刘达停下车,费力爬上去,来到那排树木处。这才发现山崖上有一沟堑,似是人力所为,虽经风蚀雨打,
修 复 王星城的七月天极其闷热,即便短暂逗留也足够为难。我没有过多时间挑拣,和房东约好后立刻看房。房内陈设还算齐全,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柠檬黄的电视背景墙色调柔和,墙上贴着卡通娃娃和树的贴画,令人顿生好感,孩子住过的地方始终温暖。因为着急赶火车,只匆匆掠了几眼,便速速转了定金,签了合同。 移居,就是在新的季节重新出发。我把行李归拢起来,一共装了八个纸箱和三个蛇皮袋,里头有锅碗瓢盆,有衣物被单,但
家 说起我的家,可能只有我们这代人比较熟悉了。 我出生在沈阳军区大院里,那会儿还叫东北军区。父亲是军人,部队第一次授衔时被授予大校,在后勤部做一名副职。我的母亲是一位军医,在军区机关的门诊部上班。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我将是标准的军二代,在那个年代,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但衣食无忧将是大概率事件。 后来我知道有一个庐山会议,彭德怀将军向党中央上了一个万言书,万言书后面有许多地方和军队的领导签
对山野的恐惧与渴望 从七岁开始,每年寒暑假,我都要替父亲放羊,每天在陡峭的山坡,被羊群带领,或者我带着它们,从村子出发,越过全是乱石的河沟,找一个草多的地方,一点点地攀缘到高处,抚摸青天流云,俯瞰百里山川。羊是山羊, 攀爬能力很强,它们也特别喜欢苔藓类和草本类植物,还有各种树木的嫩芽,但漆树、楸子树、核桃树和柿子树叶子除外。 羊本来就是山野之物,它们爬山与下山的能力和速度,人无法比拟。有时候,
1927年9月27日下午,鲁迅和许广平从广州乘海轮前往上海,10月3日午后到达并入住位于爱多亚路长耕里(今延安东路158弄)的共同旅社。到达上海后的第一顿晚饭是在上海有名的饭店陶乐春,陪同鲁迅一起吃饭的是北新书局的李小峰及其夫人蔡漱六和三弟周建人。鲁迅和许广平在共同旅社住到10月8日,并于当天搬到了景云里。 在没有搬到景云里的那几天里,鲁迅和许广平都是到附近的饭馆吃饭。据《鲁迅日记》记载,他们分
1 它奄奄一息地趴在桌上,寥寥叶片耷拉在藤蔓上,它的叶片绿中泛着黄。周围的人要么在忙着给人带来希望,要么在忙着企盼希望,没有人腾出时间来去关注一株不会说话的绿萝。 我也是走廊上一群企盼希望的人之一。我有幸排在第四,从第一个人进去时,我浑身的肌肉便情不自禁地抖动弹跳。我拿出手机计算着每位进去的人估摸需要的时间。我左侧的大姐挎着一个米色帆布包,激动地和旁边的家属聊着,脸上的五官拼命往外攀爬。另一边
旋风柳 听大风的话,扭着身子去见天山 向左一秒,再向右一秒 脊柱侧弯十年,再偏头痛十年 超出一个世纪,我只能 问地下水或雪鹰了 到底在天地之间螺旋上升 还取一个锐角,还与引力为敌 有多难?有多像我父亲 多像我自己?把时间拧成 旋风,弓身会晤一片 比誓言还轻的羽毛 并深知:扭曲过后,微微扬头 才算是和万物平等 把痛和爱,全都领悟了 再来一次大风,就会断裂 我的嗓子里不
夜 色 惯常的事物,也有莫测变化 就像此时,夜色化身怪物 张着大嘴,尾随着我 随时要扑上来吞没我 我忐忑着,它也忐忑着。 高楼每点亮一盏灯,它就后退一步 ——像面临岁月里未知的陷阱 树上小雀也不急于归巢 它们在听我的电话 它们还太小,对什么都很好奇 是母亲的电话 我回她,一切都好。放下电话时 最后一座楼上的窗户,也点亮了 ——包括被夜色困住的心 那夜色,一下子退的远远
太平猴魁 想一想其实只有太平盛世 才能看见你的兰花指 在黄山的云雾里 掐尖 叶片显然太过肥厚和魁梧 这一片颇具侵略性的墨绿色 使得蠢蠢欲动的海水也有了想法 而那一年的星海广场 只有一个人,在放鸽子 相比于瑜伽缱绻的江边 屯溪的云雾和秋雨是毫不留情的 你练功的白衣绸裤影影绰绰 黄山的真面目终不可得 那一页的兰花香,怎么也消磨不掉 荡气回肠的猴坑猴岗 挥舞着黄梅戏宽大无
树 廊 穿过树廊的人并不觉得暗 此时,我们忘记去认出树名 获得了季节的新奇 树被种植,像人出生 这些独立的个体保持距离 它们的内心收紧而肢体 尝试着向外伸出 乔木高大,灌木守住低处 藤蔓有韧性,从这头到那头 传递秘语。一个树廊形成并说 阳光就在高处,树叶与树叶 需要柔软 孤独的老人在树廊下聚集 他们娱乐,也闻着 岁月的清香。我从一个树廊 走到另一个树廊 间或的清脆
春 时 雪花拧转齿轮 唤出体内豢养的风暴 玻璃窗上,两只灰蛾蠕动 将纯白的幻境勾描成 更为具体的寂静。这小小的斗室 因此而获得了更为丰沛的力量 此刻,我被上苍接纳 恩受着整个世界。多么奇妙的时刻 我爱肉身起伏,危险而诱惑的 狂想。狂想时,耳鬓处 红润流转的光线。我爱那轻柔 从最深处涌起的细浪 细浪过后,奔腾而至的春天 爱春天中所有跳动的事物—— 一朵花被另一朵花催开
拔 草 野草仿佛是春天造出的病句 无法修改,只能删除 一朵蒲公英,在我下手之前拔地而起 捎带一只念旧的蚂蚁,去寻找它失散多年 的兄弟 倒春寒 退后半步,回到一秒钟之前 花朵回到蓓蕾,落叶回到枝头,春天回到 春天 多么好。多么依恋。就像我往回走 就能找到你,听到你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话 只要再冷一些 我们就能回到春天 在春天里放羊 草是青的,羊是白的,我没有颜色 九只
众所周知,1950年代曾出现过一次工人诗歌高潮,究其缘由是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初期,中国工业属于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召集更多人走进工厂成为发展工业的前提,这便需要使“工人”成为一个拥有光环的职业。如何提高既有工人的劳动效率成为发展工业的关键,这就需要增强工人的职业认同、身份认同、集体认同等。在此背景下,诗歌作为“可以群”与“言志”之物,是时代的必然选择,不管是专业作者创作出工人诗歌歌颂工业、工人,
一 你想去桃花岛吗?半泽时不时发信息问我。 我便问他,你在做甚?看月亮还是捡六便士? 他发来一幅画,画上用胖乎乎的字体写着:捡六便士。 显然,他又在用开会时间画画。他的画其实画得不怎么样,好在能赋其神,参会人员的风采总能被他抓住一二,在细处放大。画上的人,要么嘴巴干瘪如老树皮,要么眼睛细长似无限延伸的乡村公路。他们被迫端坐,成了一具具提线木偶。我看着看着便会心一笑,可能笑意荡起的波澜在脸上
“桃源”是中国文学发展历程中被不断阐发的重要母题,其思想渊源最早可追溯到《诗经·魏风·硕鼠》中的“逝将去汝, 适彼乐土”,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理想境界更是成为中国文人共享的文化记忆。毋庸置疑,这一文学意象的塑造具有十足的“乌托邦”色彩,“桃源”作为被杜撰的空间状态常常呈现为对社会真实空间的“倒转”,彰显出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渴望超脱的精神愿望。小说《你想去桃花岛吗》正以一
《你想去桃花岛吗》以主角陈沫的逃离与归返为主线,借由“人机置换”的科幻情节来探讨现代人在现实困境与理想追求之间的挣扎。装载着神秘技术设施的“桃花岛”象征着主角的精神理想国,是一处可以逃离现实寄托幻想的心灵庇护所,“桃花岛”的幻灭结局不仅表露出主角对“置换”手段带来的道德伦理困境的恐惧与质疑,更隐藏着主角对机械身份带来的存在主义危机的思考——“失去感知能力”的“我”是否还是“我”。小说揭示了现代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