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在意念中向唐城行进,窗外的秋色快速倒流。一切都熟悉,他不用睁开眼睛。三十九年了,无烟怎么会知道——他是在女博士李小红的脸上看见了当年的倪红……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前天下午,刘千里收到刘无烟的微信语音,告知去云西的动车票已经订了。跟着是票据截图:上午八点五十分,一等座,二车,三排A、C位。两人坐在一起。千里回复后天见——也就是今天。 这是一个快速打开的秋日:早晨向着辽远蓝天,乳白的云朵抽丝
终于从一个老兵那里得到一个消息:陈樟贵可能不在了。因为有几年没见到了。知悉这个噩耗,两个哥哥“呜呜”地哭起来。那个老兵把自己在台湾的地址给了他们,回到台湾后,老兵又打听到了我的住处。哥哥随后寄来的信,就通过老兵转到了我手中。从此,我代表父亲在台湾的家属给大陆亲人写信。每次写信,我都会后悔自己年幼时“监视”过父亲写信,后悔在他去世之前,没能带他回到大陆亲人身边。父亲不在后,我常常梦见他在海里游,在铁
雨停了,空气很湿润。虽然没有月亮,但天上多少有些亮光。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跪在白鬃狼旁边,给它磕了个头。白 鬃狼的头耷拉着,无力抬起来。他对它说:“对不起,我赢了。”白鬃狼低吠一声,算是认输。稀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飞扬雄伟的轮廓。他再一次心软了。他的心在发抖。他抓住狼耳朵,抽出刀子,准备在狼脖子上补两刀。他得强迫自己才可以动刀子。 听说千佛洞后面有一窝狼,可能和千佛洞一样久远,头狼是母狼,还是一只稀
“副群主”本来想用手指划地扰乱它们的队形,但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知道蚂蚁是靠气味传递信息布置路线的。如果划地扰乱了,必定让它们产生慌乱,找不着方向,影响集体行动。那就是人为的恶作剧。“副群主”望着草丛中团结整齐的队伍,就深受感动,触景生情,在高台上独自摇头苦笑了,想到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自从退休之后,脱离了“群”,竟然不知心安何处才好,还不如一只蚂蚁哩。 一 “副群主”属蛇,现年七十一岁了,
他不需要任何安慰,也不觉得有丝毫沮丧,只觉得对人心有了更深的认识。把私人物品运回家后,他就提交了辞职报告,又给原上司写了封电子邮件,对他表示感谢,并请他同意自己的请求。原上司没有回信,但派人送了他一本书。看到是自己所写的《本自具足》,他淡淡地笑了笑。 具体时间已无从考证,他也无意去追溯。总之,从某一刻开始,他决定不再说话。 第一,他觉得每天所说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废话,剩下的话则是争斗、误会以及其
阿郎走进小区,爬上五楼,打开门,外面喧嚣但清新的世界不见了,摆在他眼前的是狭窄的客厅过道,闻到的是沉郁的旧书旧杂志气息。他还记得,在他的爱情还在的时候,小杨还在他耳边几次说过,他的身上和他的房间里都有一种书的气息,那是一种书的香气,她喜欢闻。然而他现在却厌倦这书的气味了,觉得死气沉沉,是一些挥之不去的陈腐气息。 一 阿郎坐在一辆天津开往北京的慢火车上,从天津站到丰台站,中途没有停靠,要开一个小
许多经历混淆出现,他无意厘清它们,索性不再去想。树林里的蝉声越来越近。声音像是专门冲他而来,永不止息地在头顶鸣响。他踩着林中土壤继续前行,蓦然感到那些蝉声变成液体,变成流动的、清澈的、源源不断的水,自四面八方向他涌动而来。 距离村子只有一百来步时,男人在树下歇了歇脚。说实在的,他不喜欢这种巴掌一样大的村庄。这里的人没什么钱,他必须多敲开几家房门。而一旦起了冲突,村民之间又彼此相识,团结一心,他一
以批评的过程而论,解读一部小说,往往须从主题入手:只有依据题材、人物和情节的整体设定,批评家才能辨别作品的作者意图究竟是什么。文本至上论者会殚精竭虑,从细节、修辞、情境等各个环节去证明主题,而历史主义者则要大费周章,爬梳所有与作品相关的文学谱系,以期发现互文关系、归置小说源流。两者的共同点,都是确信主题乃作品的题中应有之义。这也难怪,要是一部小说让人看不懂反映了什么、象征了什么,那么写作之于小说家
时间 2024年3月20日 地点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 参与者: 陈国和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教授 袁彬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22级硕士生 张若楠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22级硕士生 李滨滨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22级硕士生 崔珂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23级硕士生 徐燕琦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文系202
为什么要写《西游记》?吴承恩此时已经六十三岁,来到了生命的暮年,刚由监狱里解脱出来。早年他被认为是奇才,好交游。那时他在淮安、南京游学的朋友圈里,先后考中状元的就有三位(沈坤、李春芳、丁士美),中进士做大官的也不在少数,吴承恩却屡试屡败,奔走在北京、南京,风尘仆仆,为稻粱谋,其独子凤毛十余岁旱夭去世,血脉已告断绝。吴承恩历经的悲苦辛劳恐怕不止于八十一难。晚年他著书立说,是想写一册说部(指通俗小说)
就在这短暂的夏日的午后,花朵完成了交配,蝴蝶度过了一小段愉悦的时光,蜘蛛建成了天罗地网,等待一场惊心动魄的狩猎游戏,鸟儿飞过丛林,寻找自己的伴侣,一个老人轻咳着走过即将埋葬自己的土地,两株松柏在高空中完成了关于宇宙星空的哲学对话,一个孩子屏住呼吸,惊讶于自然中奇妙的一切。 一 一直到了四月,春天似乎才想起塞外,于是一脚跨过长城,抵达阴山脚下的呼和浩特。 去城中森林的路上,见丁香枝头缀满新奇的
浓密的西湖暮色,很快从浓密的春天树冠之间蔓延下来,从近旁宝石山上始建于五代的保俶塔顶蔓延下来。北山街上,仍然是人潮人潮人潮和车潮车潮车潮。但是突然之间,世界在我的主观中奇异地寂静下来。 中国房间·强烈光线 2023年10月29日。看望母亲之后,从太湖西岸的宜兴丁蜀镇大姐家,开车返回太湖北岸的无锡。这次,不走惯常的大道,认准大方向,专挑连接村落与村落的乡间机耕路走。瞬间,便又置身于亲切又巨大的江
乌柏树是一种令人思归的树。我突然想起了家中的老母,日日坐在屋檐下,消磨着无尽的、屈指可数的时光。我是恋家的人,却常年阔别,远在他乡谋生。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所安的又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也许,我是一个天生喜欢浪迹的人。 从大老庄村过去,是一个废弃了三十多年的砖窑场,一条机耕道弯向田畴。两个小湖泊嵌在田畴中央,如两片残月。田畴在山谷口收拢,数户人烟在树林间若隐若现。机耕道穿过两湖之间,深入逼仄的山
一个春夜的宴席上,有一道惊艳的汤。鮰鱼切片,油煎至两面焦黄,熬汤上桌。盛在一只扁平陶钵中,小火温着,让其一直保持九十摄氏度以上的烫……众人一边饮酒,一边小声惊叹这道汤的独特。菜品转了一轮又一轮,汤勺碰触汤钵的微响始终不绝。 白粥帖 小孩忽然患上胃肠炎,看了急诊,一直止不住,急得又去药房抓药。药剂师是一位中年大姐,笃定的她一贯成竹在胸,反复叮嘱:不要啖任何油腻物,喝两天白粥就好了。不要焦,小孩子
爬到树上的那些,巨大而又轻盈,犹如青色的幕帐与冠盖,躲开剥皮抽筋似的烈日,坐于其中,我总会在内心吟诵“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等诗句。只觉得这山野之中,葛条及其他植物组成的自然世界,俨然是一个“遗世”的庞大存在。 地域方言与小语种 赵四家分的田地在另一个村子的下面。南太行乡村一座接着一座,田地和树木也交又在一起,犹如儿女亲家,盘根错节。比如,赵四家的娘儿们(成年妇女,
日落汉阳 看过很多的落日但 最美的还是落在汉阳的 那一轮,它也离我最近 我经常上升到楼顶,或者步行 至江滩,在它的余晖里发呆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的人生 兴许会结束在这里:在失去 故乡后,只有落日还像老友 坚持这样不厌其烦地光顾我 照顾我的心情,让我 日益昏花的目光越过 赭红的鹦鹉洲大桥和 一幢幢攀援的楼林,跟随它 落向蔡甸、天门、潜江、沙洋 仿佛每天的这个时候 我都回
唐朝诗人 唐朝诗人,生活在盛世,或乱世里 提一只酒壶就可以走天下 而滴酒不沾的人 携带江湖上的雨滴 途中的月亮就是外头的父母 收拢手中的折扇,闲看落花 每天都在路上,有酒肉,没故乡 一滴雨就能把乡愁打疼 长安回不去了,黄河只是过客 只要有足迹到过的地方 就有诗歌留下来 唐朝那年的风吹着 身上的长衫任其在风中飘荡 写再好的诗,似乎无有藏身之地 所以愿意到地方做一个小吏
赶喜人 一整天了,不知道从何方 传来无休止的锣鼓声 肯定有件天大的喜事,正在世上发生 而我手中无锣,怀里无鼓,只有一副 又旧又哑的坏嗓子。我多像一个胆怯 迟钝的赶喜人,被遗忘在欢天喜地 敲锣打鼓的氛围之外。对着窗口,我 一遍遍低喊着,恭喜呀恭喜 似乎每喊出一句,锣和鼓都会停顿一下 似乎每停顿一次,我都能听到一声声 回应,同喜呀同喜。于是,我这个木讷的 赶喜人,向窗外一次次伸
时间:2023年5月14日、24日;2024年1月6日 访谈形式:网络采访 受访人: 房伟 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作家 访谈人: 张丽军 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出版社总编辑 张丽军:(以下简称“张”)作为一个山东人,故乡的生活经验是如何塑造您的性格,在您的生命中处于怎样的地位? 房伟:(以下简称“房”)我在山东出生,读书、成长、工作也在山东,一直到接近40岁才离开山东,到了苏州,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