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写作者,都在竭力透过自身有限的时与空,向着无垠处一次次凝望和沉思,然后将自己的望与思,深情讲述给周遭的所有生灵。原谅我提到了“生灵”,这个包含了人类却不局限于人类的词。李燕蓉的中篇小说《琴声悠扬》,恰恰就让我想到众生,想到生灵。小说中的“面哥”,为了生活与生存,又何尝不是亿万生灵中的这一个或那一个。看看我们的周遭,爬山虎也在开疆拓土,蝼蚁也在舍生忘死,一个个贵为万物之灵的人,与它们何异?而《
1 还是少年的张顺达总会在某个夜里偷偷跑到湖边望着湖的另一面,湖就像今晚的夜色一样——黑得漫无边际,无形中却又隐藏着无限可能。老家的湖有一个流传很久的故事:多年前有一个戏班经过,给湖神热热闹闹唱过一出大戏,之后每一年大暑末月圆夜子时抵达湖边就能听到琴声和鼓声还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他第一次向母亲描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母亲脸上忽然荡漾着水波纹一样的笑意,声音也温和下来说,她小时候也听人讲过,但是一次也
多年来,很多人或事还有文字,总是一拖再拖,没有另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出现,很难付诸行动。出现的事情本身又和这些没有任何关系。有一年和几位老师去林鹏老先生家拜访。回去的路上我开着车想着林鹏先生家高高的屋顶,因为屋顶实在是太高了,有些像打了隔断的大礼堂,于是有了一种说话有回音的错觉,问大家,都说,没有。也因为屋顶足够高,尽管男士们不断吸烟,屋里却并不感觉呛,烟都远远地飘在屋顶上方,我又想,如果换做一群人
人类学意义上,生存的进化方向是适应并能够改造环境。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体,如何应对他者文化排异,融入强势文化设定的圈层规则,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协调而完整的姿态,表现出能动的文化适应性,这一过程,是自我建构与人格重构的双向调整。现实的强大在于,无论我们拥有多少分身,也难以游刃有余地面对各种壁垒和疏离。人生中充满细碎的意外与必然,交织成一种随时显现的临界感和被抛掷状态。 《琴声悠扬》写的是异乡人,是孤独
李燕蓉的中篇小说《琴声悠扬》以主人公张顺达童年时期所听故事中的琴声做“文眼”,首尾呼应展开叙述。小说在开篇和结尾处,用故乡、童年、传说、母亲、琴声和湖水等颇具回忆意味的抒情话语营构起时空语境和故事外壳。剥开外壳,暴露在时空下的核心故事是主人公张顺达从一个斜眼、自卑、敏感的乡村少年蜕变为一所高校副教授的“奋斗史”。整篇小说的叙述节奏比较舒缓,即使在处理“奋斗史”中矛盾冲突极端激烈的故事情节时,作者仍
我正纠结于那盆田园五彩色拉里的土豆泥是否掺和了芥末,看见了于彬。 他正靠着复式楼的旋转楼梯,身体微微后仰。他站的位置斜对面是改造过的玻璃花房。绿树掩映的阴影处阳光斑驳,顺着他的目光的方向望出去,更远处林立的高楼与陈旧的瓦屋,交错杂陈,仿若一盘棋陷入僵局。 我思忖着是否要搭讪,毕竟对于只有三两面之缘的异性,女人过于主动,会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万一人家根本就不记得你是何许人,岂不是自找没趣?
故事要从塬上说起。 门口三五簇蜀葵,我们家乡叫“大出气”的花,被刨掉了,连续五天的狂风骤雨让其不堪重负,一个个头重脚轻,栽倒在水泥地上,看着着实碍眼。 这些家伙,原本寄生在青砖窑外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土地里,这地原本是要留给村民口中的“山药”,也就是芍药。 房东还算大方,陆陆续续挖了不少类似的四方格子,但也有所保留,毕竟院中原住民甚多,总要留些情面。 原住民性格温和,比不得“大出气”冒冒失失,
一 马焕芳从时代歌舞厅退下来以后,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马太太。马太太的丈夫早故,以至于很多人不知道,姓马的并非她的丈夫,而是马太太本人。不过,庄玉璐是知道这一点的。 二人曾在歌舞厅共事过,从此结下了不解的缘分,平日里互道姐妹,彼此可谓知根知底。巧合的是,庄玉璐的丈夫也走得很早,几乎可以说,她是凭借一己之力带大了女儿郑荔。所幸郑荔没有辜负期望,毕业后很快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后来,郑荔把她们的新家
一 去家三四站之地,新建一座图书馆。周日新张,直接去碰碰运气。人多进不去,再回来,亦无妨。 许是人们贪恋温暖被窝,并无多少人。 图书馆坐落于湖畔。伫立六楼窗前,一湖美景尽收眼底。湖畔垂柳正黄,倒映一湖碧水之中,静谧而安宁,梦一般失真……这是我上班骑行十余年的地方么?沿岸高楼影影绰绰,宛如仙境。大抵是全国最美的图书馆之一。 人于不同高度,所见之景,皆迥异。如此,也只有通过不停阅读丰富内心,我
现在,我用全能的视角去看我和我村庄里的人们。我们会向西走三里路去高石河村看戏;我们会向东走五里路去上马家峪村看戏,五里已经走了,一里走不了吗?我们会再多走一里路去和上马家峪村名对应的下马家峪村看戏;六里路都走了,也不在乎多走三里,于是我们会继续往东走三里路到龙王庙村里去看戏。这样说,好像就没完没了啦,其实我们的脚力是有限的。龙王庙村再往东三里还有个村庄叫楸树垣,我们一般是不去的。从楸树垣村再往东走
不像现在的家庭只有一个孩子,不论自身情况如何,都渴望孩子成龙成凤,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铆足了劲带着孩子每天疲于奔波在各种兴趣班,美其名曰: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在我儿时,绝大多数家庭最少三个孩子,大人忙于生计,对我们基本属于放养,吃饱穿暖不要磕碰着就可以了。记忆中最早的启蒙“读书”,就是每天中午或晚上急不可待地准时趴在收音机旁,收听广播评书和儿童节目“小喇叭”。 上小学时离家不远的菜市场路边有个书摊,
花鸟虫鱼篇 贪痴 蜗牛是屌丝。风里雨里奔波苦,旅馆又那么贵,治安又那么不好,撂了破房子在路边,会被人抢走的。所以,随身背着它那个蜗居,到处走,聊避风雨。这不叫贪。是必要的吧。 有一种痴虫,叫蝜蝂。一路走,一路捡,把它所遇到的一切“宝贝”都往背上扛。累得牛吼,仍痴心不改。人可怜它,解放了它,它还急赤白脸地跟人急!趁人不注意,就又扛起来就跑,不到累死不休息。又喜欢往高处爬,不到摔死不算完。 这
我曾经在西北当兵,每次从北京的家乘火车到部队都会路过山西,我对这块土地充满了好奇,当兵的人不能随便请假,我只能在火车停歇的几分钟里站在山西的土地上接一会儿地气,却无缘与她深入接触。我在大学任教后给学生讲古典文学课,《秦晋崤之战》《齐晋鞌之战》讲得头头是道,学生听得津津有味,然而“晋”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依然感到茫然。二十三年前,我应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邀请,受中国作协委派采写西气东输工程,西气东输
[编者语] 本期“步履”栏目推荐岳谬的《炎》,小说通过主人公与母亲之间若即若离的互动,将身体的病痛与情感的灼烧联系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叙事张力。母亲突如其来的远行,如同一把手术刀,划开日常生活的表层,暴露出其中淤积的依赖、对抗与无法割舍的共生。这篇作品像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在琐碎日常的皮肤下,剔出了当代人共同的精神病灶:我们如何在与至亲的撕扯中确认自我?又如何在遗传的宿命与自我的反叛之间
看过作家王威廉写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写作者应该用写作教育自己,让自己的生命得到成长。我们往往被锋利的观念折服,但每当这个时候,应该想起小说……那些浑浊的、不透明的、暧昧的东西,才真正构成了一个人的存在。” 《炎》这个文本,之于我,就是如此。 2022年6月,我用了2年的时间刚考上工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做了一场手术,切除了困扰我十多年的炎症。就在手术前一天,我又发现了体内新的炎症,就是《炎》
顾拜妮:欢迎参加“步履”作家对话,2020年栏目发表了你的《404的客人》,这篇小说获得《山西文学》双年奖,以及第八届“西湖·新锐文学奖”,还记得这篇小说的一些创作细节吗? 余静如: 《404的客人》,当然记得。大学毕业以后一直租房住,一开始找中介,后来发现在一些平台上找房东直租可以省去不少中介费,就转而找直租。这样我便接触了一些真正的上海市民,他们对我同样好奇,老家哪里?什么学校毕业?什么工作
《贝金斯的特殊使命》是山西70后作家李晋瑞近年推出的一部长篇小说,作品不仅以错综复杂的情节和魔幻的艺术手法吸引读者的眼球,而且更能在深层次上引发人们对生活、真相以及自我存在的哲学思考。因为作家所集中讲述的是一个荒诞甚至荒谬的故事,所以“荒诞性”可以作为理解这部小说的切入点。 一、魔幻掩映下的荒诞 小说开篇,作家巧妙地设置了一个又一个谜团,将读者引入一个充满未知和奇幻的世界。从贝金斯少校踏入边陲
面对当代艺术史的研究与探讨,需要结合全球化的时代背景、跨学科视角以及不断演变的艺术实践,才能建构一个系统的思考框架,去帮助我们理解当代艺术史的复杂性与多元性。 ——题记 历史与当代史 书写中国当代艺术史,针对的是当代中国,它是一种面对中国当代史自觉的文化策略。需要深思之后的执着。史学家正是凭借着自己的知识积累、文化背景与情感意向来选择描述历史的概念和语言,同时,还选择不同的历史事件。 涉
我这几年很少读小说,最近白内障术后却把韩石山的《绒仙》看了一遍。起因是他发在朋友圈的一句话:“ 《绒仙》这样的小说,褒扬固然不易,批评只怕更难。”他直接点出围城隐喻、中西文化比较,“这几点就不是当下冬烘先生能批得了的”。其犀利、直率的文风,一如既往。不过,这倒引发了我的兴趣——老先生写了一部什么样的小说呀? 一 看《绒仙》第一章,“街上是女人的T台”,写一个中年女性的胡思乱想,走在街头的“回头
斑尾塍鹬(飞越太平洋) 极至的美是不停地飞! 极至的飞看起来像是悬停! 翅翼小小的孔隙下是静止的太平洋 翅翼小小的孔隙上是天空的太平洋! 白天飞,黑夜飞,暴雨里飞,大风里飞 斑尾塍鹬飞,斑尾塍鹬烧! 烧掉脂肪,烧掉肠胃,烧掉他念 甚至烧掉飞行的小小肌肉,只剩下飞—— 只剩下天空,剩下太平洋,只剩下飞 一个团骨质的光超越空气动力学 可能有创世的起点,可能会飞过现世 不吃不喝,
冕旒诏 诏书如玄蛇,缠紧陶瓮粗粝的颈项 金线织就的云纹,在简牍游动如蛊。 尧帝使者,额覆黄土的征尘 佩玉玦,声如碎冰击打青铜鼎。 “天下待治,如待溉之裂田” 其言凿凿,欲嵌进许由耳蜗深处。 此耳廓,非盛放玉质鸩酒的樽觞 只纳箕山颍水,那混着赭石与草根的动脉。 太行岩层,以万年沉默为舌 低语着:深埋泥土的党参,其根须虬结 苦涩汁液里结晶的澄澈 远胜金箔裹缠的,所有虚妄的允诺。
故乡的红薯地 如果拿红薯秧比喻十指连心 是再形象不过了 这是故乡的一种植物 紫红的果实像一个微缩的婴儿 好的年景自不必说 遇上苦涩的灾年 它自产甜蜜 玉米小麦 谷子大豆几近绝收 个头再小 也要隆起龟裂的田垄 和榆钱 杨叶 柳絮 糠 野菜紧抱成团 填充饥肠辘辘的炊烟 鸡啼 和瘦骨嶙峋 奄奄一息的犬吠 牛哞 当母亲干瘪的乳汁再也挤不出来的时候 它的养分是另一种活命的味道
于台顶处合掌而立 合上掌心的一刹那 我眼中的,天地静了 流云如海,我不知道哪里还能 再找出,这样雪白的经幡 牛群自若,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 更能称得上是顺其自然 这样就好,风来不来,草木都有了各自的倾向 我来不来,这掌中的世界,仍是纤尘不染的模样 仿佛我的到来,也只是一阵风的无心之举 仿佛我在尘世中合掌而立,也被天地 合进看不见的掌心 寻狐记 想遇见狐狸,不止一次 想遇
2024年7月13日近午时分,浑身散发典型艺术家气质的王超,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头发微卷,身材微胖,目光睿智,微笑平和,语调沉稳,完全不像出生于1986年的人,更像一位辗转尘世经年,通透智慧的年长中医。当他语调略显迟疑地说出“让中医的雪莲盛开在新疆大地上”这个藏匿心头的秘密时,目光如火炬般坚定地看向某处。那并非我能看到的地方,而是只有王超能感知并抵达的辽阔大地,无边旷野,穹庐般的天际,甚至可能是巍
黄河迎来机船时代 1977年6月23日,黄河晋陕峡谷段发生了一件大事——下水刚满一个月的机船“先锋号”,在保德县林遮峪村附近触礁沉没。按惯常说,当年黄河里撞烂船,好比现今公路上撞烂车一样,只要人没事就不算事。但“先锋号”是个例外,这是黄河晋陕峡谷段上千年以来的第一艘机船,它的下水标志着黄河中游航运正在掀开新的一页,具有划时代意义。却不料下水只一个月就触礁沉没,一时震惊两岸。 浩浩黄河,连通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