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 每朵花都构成了一个碗一样大的空中宫殿 被倒入根部的清水,一个下午就上升到了 花中,变成了和牡丹花同一个颜色 夏天正在开始,阳光和阴影将院子分成了 两个世界。我写诗多年,但也没多少人阅读 风带着花香吹过 我身上,连头发都能感到肉身的沉重 牡丹自己将一个概念转化为了有形的实在 我又将这个实在转化为了一个虚无的概念 并且在向它致敬,倾听着它的安排 冰面上的孩子 那是河面新结
小时候听大人讲一把笤帚会说话的故事,大了后读书看到一个人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都会信以为真的。而当自己拿笔写作时,却常有种种胆怯,不敢就这么下笔,只想着要符合现实,只想着照相式地描写外部世界而不诉诸想象,最多只能捕捉到一些外在的、肤浅的表象,稍有点想象还担心会脱离现实,最后写出的东西也没多少新意,更无法做到连通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创造出新的意象,进入更为深层、更为真实的艺术境地。 其
圣托里尼一瞥 绯红落霞在宁静之中 沉入地中海,那蓝 避开所有的目光 美丽,摩肩而至 蓝顶建筑与白色小屋 矗立于远方 我更惊讶。迷宫般的窄街小巷 商店、酒吧、咖啡屋 步道间如梦如幻 仿佛逍遥的镜头 约定我的出现 那瞬间,温柔的心愿 倏然闪亮 我想,在这里偷度余生 把所有的爱都给你 风紧紧抱着我 不再道别离 谁还敢带我去远方? 佩索阿:孤独与梦想 生活的一切不过
去江边看野花 去江边看野花。最美的野花生长在江边, 我并不认识它们,因为我昨天看了, 今天也不能认出它们, 所以仍然陌生。好像第一次看, 每次都是第一次,我并不能认出昨天看过的野花, 每一朵花仿佛是它又不是它。 所有的野花迷惑我,说我是,我是。 我说你不是,我并不知道 你是谁,甚至不知道我是我。难道我是野花吗? 不能用哲学或某种思想解释 我的行为,也不能用美学或诗意,说我们爱
鼓浪屿 椰树光滑的躯干留住了隔壁省的问候 上层的绿叶披着阳光,小部分的阴影 漏到下一层的绿叶上。因为阳光,我看到 阴影。一到夜晚,月光和灯光挤在一起 不分强弱,共同照耀 月光和海水,巨大的凉被 盖着两个省的胸膛 吹过树洞和天空的凉风吹过领事馆 餐桌上的海螺闻风丧胆,醉酒的人 闻风起舞。老当铺里坐着的新人,像 一部书写旧事的畅销书,腰封上 写满夺魂的推荐语 布满茶香的巷子里
1.缘何写诗? 杨河山:2010年,五十岁的时候我开始写诗,我应该是国内写得比较晚的诗人之一。那么,写诗是早些好还是晚些好?这真的很难说,但五十岁,毕竟还是有点太晚了。我多么希望在自己的青年时代就开始写诗,可是从一开始,我的诗似乎就已进入了中晚时期。至于为什么要写诗,大概就是临近退休,感觉生活枯燥,便想找一个永无止境的事情去做,作为自己的追求。 姚彬:记得第一次写诗的时候是初中一年级,当时的学
三月飞雪 玉兰不在春雪中描述自己 只会留下艰难的记忆 中年人不可用触角在海底打探 除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还会碰触到礁石 再大的一场雪,终将消失 再破旧的船只,也曾驾驭过风浪 我们所在意的都已浮出水面 忽略的,也不妨碍它们在暗处发光 春夜 半夜醒来,还是吃了一惊 远处群山酣睡,月亮守护着人间 早开的玉兰,做好了凋谢的准备 猫蹲在窗台上 像一个小人儿的背影 说不上是孤单还
灰雀 当我看到它时 它拖着收拢的剪刀似的尾巴 成人般缓慢地踱步 我知道它 要不在寻找虫子,要不 在消耗虫子 它一点点抵近我,绝对不是为了 打探我的心事 倏忽之间,它露出细长而强劲的腿 朝着一个早晨飞去 空气像波浪一样四处散开 那无可争辩的翅膀,使我明白 诗正为成为一只灰雀而努力 立春 料峭的清晨 光芒刚刚穿过一个预言 溪水比冬日清澈,芦苇瘦削 为一群孤独 摇曳
划桨夜 烛光轻移,我们瞥见的夜晚 是迟来的使者,不送信 用秒针将寂静的字节 嵌在窗口。你的低吟率先 偷走一声,自愿将渴 领受成沙漠。在一切起舞 与倒悬之时,寻找绿洲 或干脆吸入乌云,这淤青的腺体 可我们还是不能在对方身上 划桨。水才刚刚到了末梢 我们还要再努力一些 你锋利的脚掌,你轮回的耳廓 打开我,像打开一件器具 那冲出补天石的雨阵 半晌失神,就足够挪用 毁坏我们
数我 八月属于民众和他们热爱的岛屿。 ——奥登 不久前,我们还在数苹果 在桌子上不朽的日子。 秋天的谷仓数着谷粒, 船数着水的呼吸。 一个异乡人,数着信的距离。 我们活着。睡眠、交谈、叹息, 像把今天的云数进昨天的云里。 远远望去,窗外空无一物, 唯有海鸥,停泊在海的表面。 几栋白色的房子,像帆, 数着我们早已偏离的航线。 许多人回归家庭, 像事物沉入事物的阴影。
垂钓记 罗非鱼鳃里的复调温柔,天空已经掉进了它的嘴唇 孩子潜藏其上,做着无边的游戏 它们在自己的命运中吹起泡泡 安抚一个脆弱的逻辑: 另一个发育迟缓的受精卵被同类举过头顶 随时被吞食 面对鱼钩,面对更多未知物 边缘的试探组成了特德·休斯的栅栏 他曾说,你将从自己的饥饿中出走 而岸上垂钓的孩子在长大 花朵之心豢养着腐殖土 罗非鱼正带着短遗嘱跳跃着拥抱孩子 两个男孩 两个男
江边 枯萎的月,层层剥落 江边,断鳍的群鱼越不过 群山干瘪。乌鸦围观 斗笠 迎着风,燃烧 远影或南行 小河的尽头,你或许经过 乱石垒成的古老的塔——对岸的 风已然发芽,黑夜中,榕树 如此圆滑。 细浪温热,堆叠层层的山脊。我看见 林间的木亭跃动。竹叶如狂草 泼墨向无声的小路。 方格里的青年,词语列阵:谈笑间—— 乱石封住我的木门, 和狗尾草相隔一班地铁。 阶梯排队的
门 一响就是一天。门口的鞋 和盆栽成为伙伴 空气中的浮尘和灰土 在花盆中生息、降落 比我想象中的更崭新 也许门习惯了安静 不操心 就不会加深时间的皱纹 门内、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对于内层,我已经很少探访 迎面而来的是镜子 颠倒的形影已有些陌生 我走向它,它也走向我 我离开门的瞬间,它趋于合拢 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转身 在行囊里寻找一把下坠的钥匙 水龙头 通向流水
黑猫 一次是在二十多年前。在我离群索居的 一座废弃的广播站院落 深夜,锈铁大门开启瞬间的 一声凄厉的叫声,以及紧接着 从眼前窜过的一道黑影 另一次,是在正午 一条幽僻小巷的矮墙上 一只黑色的猫,无声蹲伏 像一小截夜色 整个白昼已经被它压缩成了瞳孔内的一条黑线 最近一次,它在我阅读诗人胡弦的诗时突然现身 “紧接着出现的还有邻居的那张阴鸷的脸” 再次唤醒了我的记忆 它似乎总
致幻术 手工种植的一朵蘑菇云 那双手是黑色的,玫瑰的刺 距他很远,难以靠近 农艺书上的酸雨中,掉下一颗牙 夜晚的植物园一边凹陷,一边坍塌 鹅毛之白,一次施工变故 食堂里正在赶制饥饿聚餐 厨师将一夜催眠下锅 饺子在燃烧,口述的个人史 刚好凑齐了一张八仙桌 你借我一页纸,我还你一本书 菜刀之恶,切除砧板上手中的虚无 补天 天漏的时候,补天不是一种冲动 行为艺术在于一个异数
天空 我不敢拿天空说事 但我敢拿天空写诗 天空是迪斯科日月旋转的舞池 是星星点灯时悬挂的铆钉 是鸟儿最爱搬弄是非的居所 是飞机腾云驾雾的隐匿者仙境 是闪电鼓掌的鞋柜 是雨夹雪、爱与吻的充电桩 旁观三十年功名尘与土的是天空 给爱神丘比特献上靶心的是天空 给冥想者头颅安装上引擎的是天空 让屈原仰天长啸、一再叩问的是天空 很多年过去,天空不再空 它挤满了哑巴、聋子和瞎子 因
1 在浮土之下埋下云的种子, 时间的糟粕因此变成云的颜色。 在时间之下埋下一切生死, 岩体崩塌,重塑了星空顶灯。 在返程中登上秘密高峰, 青山在望,人似飞驰的秋鸿。 2 在我一生中,很少触探到真正的宇宙, 乡土如愿,再造了一些动植物的金身。 在我一生中,很少认识时令和节候, 万物欣荣,只是带走了一些寂寞、西斜的日头。 我总是难耐等候你生或死的独白, 有多少腐朽啊,帮我撑住
蝴蝶 五月予蝴蝶以牛奶的清晨 斑斓的翅膀下,一条透明的河流 在闪烁流淌。她微小的头颅无法解构 令人沉浸于凝视她的昏眩中 没有一只蝴蝶是曾经停留在 你指尖的那只。飞翼上的斑纹如 我们的掌纹,我与你之间隔着 悄无声息的被振翅擦亮的时间片段 蝴蝶的一生拥有足够多的刹那 少量的花粉有微量的毒,填充她的饥饿 蝴蝶至死都保持她的颜色 我忍耐你的褪色,又想请你记住我 我不想忍耐了。一只
自画像 我将我放在那儿 像那盏街灯,深夜 逝去的青春再次浮现了 那马匹,它表示的 主观从没有被别的事物 真正抵消过,我想我 一只手臂的欲望 与另一只手臂的迟钝之间 不会扶正它的常态 这深处的情感,介乎于 明暗混淆的手势,瞧 多孤独,一匹褐色的马 一直出汗,很明显 它奔跑的荒谬性一直存在 是的,被属于自己的时间追杀 浑然不觉的是,一种 自我围剿的危险,从来 没有被
幻觉 春风吹,一圈圈微澜像绿绸互挽 桐梓湖水中的细砂不断交换体位 很难分辨此粒、彼粒 它们被反复洗刷后 看起来干净而有质感 在三月太阳的直射下泛着白光 我忍不住蹲下来握住一把 又让它们从指缝慢慢 漏入水中。像为春天放生 似乎每一次回潮,都把它们 送回原地。而实际上它们 在慢慢漂移,风形成的势能 改变了时空,水形成的幻觉 让它们误以为还在原地 我站在那里闭目定神 当我
塑造 只有我知道那个词意味着什么 真理的护心镜 特殊符号、特殊气质、特殊存在 你的行走坐卧 就像是我的 正向性的心之牵引 你的眉眼 才是对我更确切的自我审视 与我的虚构世界相平行的现实世界 你的心 是与我的心相契合的另一颗心 是我的愿望的达成 是我要捕捉到的一个灵 无数次的闪念 就像你无数次的从我门前经过 一次思念 就有一个你相对应 一个尘世之我 需要你剪刀般
病中,一只白猫走动 病中,一只白猫走动 从冬日阳光下黄绿的草地 到我身后栀子花丛的阴影里,再从那阴影 回到草地 一只白猫走动,从远处 缓缓走进我的视野 又再回到远处 它走动,意料之外的 少有的驻足发生,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 一大片方形的黑暗中央——它因此 而白得发起光来 我的喉咙剧烈疼痛 蛮横的敌对、喝止!平常时光 友好地涣散。此刻 它仍走动,在阳光蓬松 而温暖的虚无
黑色 有一回是中午,天又阴下去 可能雨要来,膝盖有些疼 里面的钉子又深陷一步 我就坐下来,歇会儿。盐分在 结晶,从脸中雕刻出脸。绿道边 是青色麦地,还有油菜花,黄色 但没有那么亮了,我说,很好 还可以再等一会,从花丛中经过 它们已不再耀眼,我也不再羞愧 我知道继续跑,疼就不再持续 天再阴下去,就只剩下黑色 驾鹿 驾鹿。我说的是昨天晚上 在万达广场,有个男人 孤零零地坐
雪迷失在地图上 房间冰冷,戴着厚围巾,安静地坐着,仿佛停摆在时间里。 听你爱听的歌,喝你留下的最后一口水,想要握住吹过你的风。 好像这一生,都忙着去爱,却一无所获。 夜晚的星空,墨蓝色的海水翻涌,几朵云像海中央的礁石。 一阵清冷的风拂过,我遇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我与你,在盘山公路的松林间漫步,彩蝶翩翩飞舞,阳光透过枝杈洒下斑驳的光点,微凉的空气中是淡淡的松脂香。 而今,生活平淡
五月。黄海岸边的潮间带。大海的波涛由急骤慢慢变得平缓。一阵阵鸟鸣声传来,无边麦浪之上,一部部巨大的稻草装置,那是大地献给太阳、月亮的礼物,也是属于这片麦地的热情诗篇。 穗影幻境 一枝枝麦穗重叠在一起,太阳和月亮被切去金色的边角。 麦穗巨大。草垛连着草垛,一群人正隐在一堆堆金黄草垛的后面。把大地最精彩的部分——那一片麦地留下来,留给天空,留给云朵,留给森林,留给河流,留给那些鸟和野花——鸟,那
在额尔古纳河无语 我在微热的初夏里去看你。 你静静地往前走着,丝毫不理会我的到来。 此岸的羊群、马群以及白桦树都定格在梦幻的光影里,没有动感。 没有风,没有流云,只有鲜嫩的水草与盛开的花朵。 没有爱,没有痛恨,只有一味的牢骚与无边的麻木。 炫目的啤酒撞着浅笑,摇曳的霓虹惹来沉醉。 谁还在遥望彼岸这些曾经熟稔的景物呢? 谁还会记得此岸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呢? 额尔古纳河,不言。不语。
淇河入我梦 昨夜,淇河入我梦。 梦中,它从时间深处来,像一把解密的钥匙。 在它旁边, 野花摇曳,蚱蜢乱飞。 草木汹涌形成绿浪,涌向看不见的岸。 那一刻,天地之间,茂盛的孤独仿佛有丰满的唇, 在等待闪电和雨水。 哦!那是谁家少女? 新鲜得像个沾着露水的,毛茸茸的梦。 她有明亮的额头,鹿一样的眼睛,莺一样的歌喉。 仿若美神。 彼时,她正站在河之右岸,纤细如柳枝在风中摆动。 在
高原的季节 春天寄出的信件——一场情意绵绵的细雨,已然在夏日变得急迫、热烈。 骤雨不歇,在荷叶上敲“十面埋伏”。 草木潜行,足音无声,从春到秋,从泥土深处到大地之上,在替大地展示着生生不息的信念。 我的额纹、掌纹都是岁月纤细却隐隐作响的河流。 青藏的雪和南方的芭蕉成为彼此无法解读的隐喻,几万年了,它们一直奉行各自的法则。 四季泰然,苏醒的情节中,万物领受跌宕起伏的运命。 高原镜像
水的幻觉 1 欲望于你是一只眼 于我是一只耳 对我轻声耳语吧 这样我的眼睛才会明亮起来 2 我们航行在波浪之间 一只手越过转向盘引诱另一只手 转向轮失控 就让我们这样在海面流浪吧 让地球因此成熟起来 3 因为流浪就是我的星盘 对于水和我自己 我什么也不承诺 4 不管什么时候你的轻声细语 渗透进我的静脉 我的沉默 都是我言辞的胸脯 它高耸着 5 用你的眼
如果把读小说理解为读故事,那么写小说就是写故事了,可小说家汪曾祺不这么看,他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哲学家海德格尔说得更极端,“小说的本质是语言”。 其实也不难理解,是语言把读者带到小说里去的,语言是通往故事的桥梁,也是小说路上的导游,故事怎么讲,讲出来的故事是什么面貌,完全靠小说语言排列组合,前后勾连。翻开小说,如果讲故事的白话文像白开水,寡淡无味,有气无力,谁还愿意往下看,很多时候读者对小说
我是由诗歌走上文学道路的——我知道这会是一句老话,不止一位作家曾这样说过,然而我还是愿意再说一遍。至今,我还是固执地认为:由诗歌写作开始,转向散文或小说的创作“成功率”都是极高的,许多伟大的作家俱是如此,他们还可能双翼齐飞,在两种或多种文体创作中取得卓越成就;由小说写作开始转向散文也较便捷容易,而由散文转向小说则困难得多——无论是在散文还是在小说的写作中获得较大成就之后,再转向诗歌创作几乎已不可能
1 短篇小说最接近于诗。 如果说长篇小说是大森林,中篇小说是大树,那么短篇小说是什么呢?是呈现大树年轮的一段横截面?不,我不这样认为。是大树上的一根枝丫?不。是大树一根枝丫上的一个鸟巢?不。是大树一根枝丫上的一个鸟巢里的一只鸟?不。是大树一根枝丫上的一个鸟巢里的一只鸟的鸣叫?这个说法差不多,但还差那么一点意思。短篇小说是,大树一根枝丫上的一个鸟巢里一只鸟在清晨的第一声鸣叫。 这一声鸣叫,是“
小草是信号灯, 告诉我们春天来了。 蜜蜂在花园里采蜜, 身上全是阳光的香味。 饮过蜜的万物醉了, 一个个打着好闻的饱嗝。
爸爸在周六突然生病了, 还时不时打喷嚏, 我非常担心, 就将湿毛巾放在爸爸额头上, 帮他简单的物理降温。 接着又从抽屉里找出退烧药拿给爸爸服下, 能明显感到爸爸吃完后没有那么难受了, 到了晚上,如法炮制。 爸爸对我说谢谢儿子。 照顾爸爸让我有种被需要感, 我也是可以被依靠的, 我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夏天的池塘 蝉在杨树上放声歌唱, 我最喜欢在树下看书乘凉。 池塘里荷
一只青蛙 在荷叶间 呱呱唱歌 我听得陶醉了 也跟着一起哼唱 我们的歌声 弥漫荷香 我变成了一只公鸡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成为一只公鸡。 我在奶奶家那片田野和小伙伴玩耍, 小伙伴好像生气了,它啄了我一口, 我疼得哇哇直叫, 把奶奶给吵醒了。 她发现我在她的田野里跑, 奶奶一气之下, 把我给煮了, 我被奶奶的孙子给吃掉, 小伙伴也被吓跑。 奶奶的孙子说: “奶奶,
如果有一棵诗树就好了 每一片叶子 都是一首诗 秋天来了 一首首诗落下来 发表在大地上 秋天的颜色 秋天是什么颜色的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天是蓝色的 草是绿色的 紫蓬山是彩色的 而我的裙子是红色的 雨 我不喜欢下雨天 妈妈也不喜欢下雨天 只有小雨滴自己喜欢下雨天 因为只有雨天它才能出来溜达
我们班有一个捣蛋鬼,叫小K。 小K在数学课时, 老师一回过头写板书, 他就朝别人丢纸团, 让别人无法认真听课。 自习课上, 他喜欢用书把纸团拍出去, 像流星一样划过。 有时他也会乐于助人, 把摔倒的同学从地上拉起来, 会帮别人把放在高处的东西取下来。 唉,这家伙又调皮又乐于助人, 真让人留意他。 风筝小孩 你牵着会飞的小鸟 在蓝天飞舞 让它感受大自然吗? 我猜你会
踩着吱吱响的枯叶堆, 我走进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 枫树举着红彤彤的手掌, 银杏树撒下满地小扇子。 有片金色梧桐叶飘进我的书包, 是要给我当名片吗? 我拿出飘进书包的梧桐叶, 在上面写上自己名字, 这是秋天赠予我的礼物。
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去上学, 我幻想它可以像彩蝶一样有趣。 我想发明一个按心情变色的书包。 当我高兴时,它会变成金色; 被老师表扬时, 就变成了彩色; 遇到非常难的题目时, 它会变成我最喜欢的深蓝色……
我的布娃娃 是个美丽女孩 她红红的脸颊如春天 当我哭泣时 她会露出笑脸 安慰我 我们开心的瞬间 世界就开成一朵花
妈妈的眼睛会说话。 但凡我做错事, 妈妈的眼睛里好像充满怒火。 我考100分, 妈妈就会笑眯眯。 有一次妈妈做了几个大馒头, 我要伸手偷吃, 却被妈妈挡住了, 她说: “这要送给王奶奶。” 消失 把犯过的错事写下来, 撕成碎片, 错误就统统不见了。
小区里一位小朋友的玩具飞机卡在树枝上, 螺旋桨摔歪了, 爸爸戴上眼镜, 轻轻拨动齿轮, 不时往生锈的弹簧里滴润滑油。 爸爸抹去头上的汗, 按下开关, 飞机腾空飞起, 我突然知道 爸爸不舍得让任何生命失去力量。
哥哥二十多岁了, 性格非常暴躁。 在爸妈眼中, 他就是一个“小火山”。 有一天我在吃早饭, 不小心把他的杯子给打翻了, 他就立刻说: “你把我的杯子打翻了, 你要跟我说对不起。” 他甚至扬起手,准备教训我。 妈妈看见这一幕, 连忙训斥哥哥。 又过了好几天, 我跟哥哥似乎忘记了上次的事情, 又在一起打打闹闹。 忽然听见一声清脆声响, 是我不小心打碎了他的香水, 他从
蜘蛛想 我还是编织手套吧 于是蜘蛛就把招牌换成“手套编织店”
暮色灰灰旧旧地浮动在楼房之间, 斑驳,掉漆,人们脸上的另一层水泥。 女人起身去阳台收些衣服,步子清脆地 掷在地板上,在桌椅回声里 优游,带有花梨木纹理的渔具, 恒久垂钓着她的裙角。 地毯与绒苔,呈现互文的修辞手法, 好在亚热带气候默许了这种滥情, 女人鬓发微湿,被卧室的床角收留, 她反复打捞十二年前嫁出的那只玉镯, 背后玻璃窗上是大片大片茫然的淤青, ——水声越来越大 老旧
他走出庭院,葫芦藤和丝瓜在风雨中 东倒西歪,被他细软交错的体毛,俘获。 从泥水中钓出一颗露珠,万物依赖他那 黝黑锃亮胸膛诞生 血液充满苹果肉一般酸甜的气息 生长与他维持着,强烈且略带腼腆的秘密关系 寻一些浑身湿透的影子,在许多个滂沱的夜晚 把自己的肌肉放纵。没有落叶在渡河,没有 于是他走向漆黑多风的旷野。 过武陵山 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 ——屈原《九章·涉江》
再临之时,蜡烛放下黑暗 化为蝴蝶。 在此烛光下走过的人们 都有执拗面容,对着 喧哗者、倾听者与安睡者 露齿而笑。 招引始于烛灭之后, 正确的美在错误时刻出现。 醒来,同我一道坐在石尖: “这女子是谁? 我不曾认得。那么 她并不存在。” 如电的世事中 马孔多永恒飞转。 猫的心事 猫的一生 会有一位爱人 她 站在十字街头的纸箱上 歌唱,每个字是一只猫 和贝雷帽一
妈妈扶着暗红的铁门 看我 抓住拖把转圈圈 在昏黄灯光的圆之外 甩开水 疲惫牵拽涣散的眩晕 早五点到晚七点 日子坠在每一根头发 渐白 像积累的纸屑预备烟花 焰火戳亮瞳孔,拖把卸落水迹 喧笑漾开时候 旋转木马砰砰断裂 在空中表演生活 一场 华丽的跳伞 在生命戒环以内 大雨在地上绽开 无数只眼颤抖跳跃 黑色的亮诱引也拒绝 一些时候 生活充斥着啜饮 而你走到河边
月亮爬出我的双眼 凝结开出两朵伤疤 气流战栗 起伏 大地 奔逃在世界的咽喉 山沟 一个孩子捡拾着 金黄的碎片 剪影漆黑 明镜如水 洗去我们身上的泥块 收缩 坠落 田野之烟被高高翘起 安放着那灵魂 祖辈 弥散于低垂的尽头 我忘却 身上不曾背负 钢铁的翅翼与水泥种子 纸片 奔跑在不绝的风声中 被铭记的只有蜗牛 雨季来临 很多种蚂蚁失去 家园 仓皇搬家 从左到右是青蛙
风、鱼竿和水面是静止的, 他和影子也是静止的。 世界陷入冥想。 他渴望涟漪泛起, 打破每日晨昏里的寂静。 有时他会觉得,这水里的因果 远大于尘世间的回报, 就如倒映在水面的白云 不会比天幕上的多一朵, 也不会少一朵。 而他一旦将鱼竿提起, 水面就会随之破碎并复杂起来。 由此,他愈发确信 万物皆适合垂钓, 学会等待是一种修为。 四月颂 喊杏花的人 已立在挂满青杏的树
丝线翻飞,纤指如鸟喙啄食, 出租屋里一位年轻的陪读妈妈, 白天,夜晚, 女儿在上课,做题, 她绣着玩具厂的装饰花样, 一年四季。 她的男人常年在外,冬天归来带来了冬天, 春天离开也带走了春天, 一年的收入都给了春节的人情和牌桌。 日子就是她面前的绣布,空空落落, 每一幅都需要她绣出花纹。 有人绣山河, 有人绣草芥, 年复一年,她给女儿的书包 绣一朵安静的迎春花。 黄陂
记忆是一只乌鸦,飞临 那年的雪 乌鸦低沉的叫声里 一些白过的物体,又回到它 原本的灰暗 人的认知,有时可能是模糊或是似是而非 就像那年的雪 已不能准确地记起和描述,白茫茫的 因一只乌鸦而改变 现在,那年的雪,依然 恍惚着,裹挟 极寒的美 让我一直无法接近 清明 雨领着清明,像奶奶 牵我,走一段幽静的山路 雨是奶奶号啕时的泪 映山红听不懂,兀自开着 像我小小的如谜
身体里藏着老家带来的种子 走哪儿都发芽 妈妈手心的风一吹 痒得骨头缝都发慌 我知道 有人偷偷在我骨头里埋了东西 月圆的时候特别闹腾 解药啊 还得回故乡土里挖 立交桥 不是每朵云都自带雨水 得攒够了水汽 被风捎到这座城市上方 桥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有人撑伞,把天空缩成一把 雨滴在伞骨敲出细碎的光 住在同一座城 每天无数次擦身而过 像两条铁轨平行向前 谁也不知道
不提诗意生长 ——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诗人 看湖的变迁,鸟的迁徙,人的活动 不悲不喜 举着白旗,并非投降 冬天来了。南岸的喊一声 北岸的应和着 在黄陂湖安营扎寨 搭鸟窝,织芦席,当柴火 一年又一年,生生息息 无怨无悔 一只白鹭衔着一枝芦管 滴落一串串音符
正月又有花鼓灯,舞狮子 都是平原里的外乡人 开着五菱车过来 走村串巷,却没几个村愿意请 没那味道 以前翻过山岭来的 黄梅戏唱得好,人也清瘦 偶尔,还有年轻女子留下来
此日 她午夜的霓裳半掩 一如高速公路上缭绕的雾霭 阳光抑或火星 总在远方 懵懵燃灼 又仿佛并不闪烁 我们进入了谁家的花园 往事关上了门闩 一阵骤雨扑面,带着玫瑰刺藤 雷电熄灭的激情和疼痛 尚未完全消失 她的歌声不是眼泪 是燃烧的冷露 海底的热风 苍天啊 请容我骑一匹 五线谱上腾云的野马 把那些飞逝的五月的星河 小城故事,连同美酒咖啡 还有那青紫淤痕的夜来香 一并追
一望无际的江浪 卷起风和我 浪声漫过指缝 我多希望,时光平静不老 可暴雨随时会袭来 某种不安隐约躁动 独坐江边,将世事打捞 有时醒来,有时睡去 仿佛从没发生过什么 恍如身旁的小花 无论经历什么,在视平线外 独自开成锋芒
鸡鸣撕开晨雾 父亲踩碎露珠,巡田,补漏 他弯腰时,日头下的影子 压弯了整片稻浪 母亲坐在屋檐下穿针 她把一缕余晖 从针眼里扯出 为家人补好了袜子上的所有破洞 最后一个回家的还是父亲 当晚风里的脚步越来越近 母亲已把暮色,熬成了一锅浓粥
每一次遇见 都是一种巧合 晚风习习 在等待繁星点亮夜空 穹顶,夜灯,一抹银白的迷失 空空街亭里的钢琴 反射一种橘色浪漫的光 电流穿过人群 系紧静悄悄的心跳 用铅笔描摹着 昏暗里划过漂亮的弧线 于是这般相识,那般相知 从每一段体验里找到自己 临摹宇宙的痕迹 是细数偏见车辙上的痕迹 还是让爱慕在亲昵里选择成熟 你的眼睛像一颗黑加仑 自由在里面滋长
在时光深处,故乡是一幅褪色的年画 草木疯长,思念蔓延到天涯 诗和远方诱惑着年轻人,他们的 背影定格成乡野决绝的符号 孩童的书包翻山越岭 在陌生里寻找光亮 我走进故乡,听见归巢儿女的喟叹 大片庄稼地荒芜,草木在寂静里 狂欢,故乡在沉睡 等待一场未知的唤醒 炊烟消散在夜的尽头,星辰 在草木间闪烁,我在 这朦胧里,与故乡对望
在轨道上追风 动车速度,就是风的速度 每一次清筛作业 难忘,我们闻令而行 鏖战天窗期 我们拿着道尺,测量轨距 也测量夜和明天 如果耳朵也布满乡愁 我要把汗水流进这一片天地 告别知己的惆怅 从水龙头里 哗哗 进入脸盆,流淌出星星和月亮 这种爱的双向奔赴 便是,“上铁人”的精神内核
一场新雨喂肥的池塘 假装波澜不惊 却让刚刚探头的红菱 爱串门子的青萍 撩得摇荡心旌 村口的老枣树又长高几分 留守孩子爬上最上面的枝丫 看到了远远的城市的轮廓 隐然发现弯腰的父母的背影 以及某个学府的一个远景 季节的恩宠不会疏忽每一个细节 密密的桂花树枝里 漏出的小小分贝 那是昨夜出生的小喜鹊 对一个花花绿绿世界的最初叩问 缺少有机质的面黄肌瘦的荒滩古埂 此时也一下子
从河床的淤泥出发。白鹳拼出最后的力气 啄破小河肥厚的冰层 宽阔潋滟的河面 它反复清洗一身脏乱的翎羽 大里村不远处的河岸上 小男孩揉皱手中这截厥冷的铁皮 依次捏出白鹳的扁形嘴,黑尾巴,红色趾…… 直到它由里往外冒出稀薄的热气 这丝毫不能撼动白鹳体内 那高耸入云的冰山 而我手中初具形体的生动的白鹳 背负铁片扑棱棱飞向 峰顶黄桷树蓬松凌乱的枝丫 空中的线索渐淡渐远 这个小男孩
太阳苍白的容颜 躺在落尽树叶的树梢上 东升西落的速度 是落叶飘零落地的时间 你的激情的红色血液 藏进满山的枫叶和 冬至夜火炉旁 恋人红红的脸颊 你的金黄色的高贵 在稻子低下头的瞬间成熟 或在白桦林间跳跃 在银杏树的历史里冬眠 你的温暖和慈祥 钻进羽绒服 和被窝里 让我在梦里小楼徜徉 拥抱心中的太阳
沿着细长的草脉 数到第136粒 我的泪水溢出眼眶 这孱弱的草 驮着多少汗滴的允诺 终于撑起 比金子还贵重的金子 一枝稻穗弯下来 一节秋天站起来
遗失千年的唱词声,没有谁 能够复制。秋香色的风雅 隔着,一帘软烟罗笼着的梦。 立于书案旁研墨的侍女 看她挑剔词语,琢玉般打磨 安放在一首小令里。 放手。让她从书案起身,独自漂泊 越过勾栏瓦肆,走进一部剧中。 而我作为神秘的卷帘人 亦成为绝唱的一部分。
河边,有几只鸟无声地落在枝头 有几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那是我熟悉的鸟,那是我熟悉的人 多年前,我曾看见过他们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惊动他们 否则,他们可能就不见了 一棵树 窗外,一棵树尽情地显露生机 但也有个别变黄的叶子 在一阵风过后就轻轻地落下 一个人,坐在屋子里 想着年轻时的事
今天早上,我被乌鸦、麻雀、鸽子的 合唱吵醒。待我下楼经过路口,我发现 一道石斛花编织的拱门。很多客人挤在门后, 桌面摆满油炸食品、啤酒、露齿微笑的嘴。 待我傍晚走回巷子深处的酒店,我远远听见 孩子们拍手,女人们唱歌, 男人们举杯。待我走得更近些, 我就变成两瓶啤酒间的空隙, 被清脆地碰响。
有多少花朵连夜凋谢,就有多少人 刚刚挤进城市 在欲望和希望的缝隙中磨损 也在缝隙中深爱 没有一盏灯,孤悬在长夜 就会失去跟一座城市节俭的关联 折射是无尽的,所有人在其中 被我们称为生活的 并不被一树海棠看作开花的过程 太多东西经不起凝视 路上,我们越来越依赖于 红灯带来的停顿感,受惯性驱使的一切 至少有那么一刻,可以享受 减速、缓刹,停稳。正是这短暂的停顿 让我们愿意承
现在需要一场雪 在云泥间铺平一张无比巨大的白纸 万事万物才能够得以重写 麻雀带着赤子的体温,群山辽阔中稍作凌乱 一跃而起,作离弦状 多少年过去,依旧无法独善其身 蜷曲落回雪地上,像一个崭新的污点
世界的完美,得益于 某些缺陷。比如维纳斯的胳膊 比如大地痉挛堆高的山峰 平原裂开陷落成的河流 而另一些美,来自 不可触碰的事物。比如 橱窗里的瓷器,斑马线上的孩子 怀孕动物的口粮,采花时的 蜜蜂。鲨鱼鳍,象牙,鹿角 天上的白云,闪电,他人的钱财 和伴侣。世道人心的天平 保持平衡的砝码,不得加减分毫
友人开始研究蝴蝶 上海的雨淋湿他的镜头 记忆里一个切片浮现 两只麻雀追逐在潮湿的电线 是的,那会你想到了王寅 “鹅卵石湿漉漉的” 另一个朋友恋情进入尾声 你招呼完新来的客人 翻开一本关于女巫的诗集 正巧在这时友人说到蝴蝶 蝴蝶,一把开启梦锁的虚无之钥 倒烟灰缸 如果我说如果 高度足够高 总会有一粒烟灰 它会飘到海边吧 总会有一粒 它跟你的遗憾有关 它待在一个人类
真是对不起 我没能抓住一尾鱼 哪怕是半点鳞片 找个理由吧 比如说:湿热的黏液 比如说:漫长 木头都要发芽了 乌托邦也渐生敌意 也许需要一次放逐 以缓解疲惫和倦怠 也有死水微澜 比如:孤独 在他愈加坚硬的外壳下 发出清脆的回声 周末一天 早晨见到了一个婴儿的诞生 非常奇怪 一个孩子会沉浸在未被 污染的痛苦中 他迅速长大,到了下午 就感觉到了衰老 他想永生,于
我梦见我的耳机说话了。 它的涂料已脱落, 露出斑驳、惨淡的内里, 外壳与电线绽裂,电路板已烧焦。 “我不喜欢音乐。”它对我说, 并趁我不注意,强行掳走了我的耳朵。 到了白天,熟悉的房子里一切复原。 光娴熟地摆上灰尘和阴影, 镜片呼唤眼睛,杯子呼唤水。 嗓子,像未开刃的刀片, 在桌布上喑哑地闪着光。 “怎么,”一个声音对我说, “难道有谁让你失望了吗?” 我没有回答。但你知
这些年,月夜的猹愈发多了 当断壁在暮色中显露真身 我转身瞥见迅哥儿步履匆忙的背影 冷眼警世,宝玉,弘一,常玉 还有深深浅浅的你,月照千古 今夜,裸色的旧宅 书写着“乐”的故事,冬日挂账 桌上摆着一本永不翻动的《野草》 过客识破越过百年的理趣 沿着荒园记忆 暝色穿过皂荚树,在假山的岩洞里 隐现。头顶的那轮明月 是一面镜子,幽咽如诉 我仍留在月夜行船的夜梦中 词语的走向,紧
我躺在藤椅上,从这个角度 我只看到窗外参差不齐的高楼 而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来 其实我也在另一座高楼里 另一座高楼,与其他高楼保持着距离 如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就不会 听到任何声音 而此刻,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来 那么我自然想到,大部分的声音 来自高楼下面的大街 小部分的声音来自天空 到底是不是这样 当然不仅是这样 我看着窗外参差不齐的高楼,感到 一种难得的舒畅,因为除了
从不言语。一千种隐喻或悖论 都出自对古老夜晚的想象 站在三万八千公里的地方 我们之间从未发生什么 湖水的躯体,闪着冰冷的光 仰视它的玉盘与镰刀 俯视一个人的谷仓与河流 感谢它,站得越来越高 高过云朵、烟火,高过庙宇和惶惶的人心 一面镜子,照见我的同时 也照到另外一些人的脸 地铁站 列车顺从了方向,被操控的手 一团模糊的意识 仿佛没有离开,一直在风中 离别的幕布是前奏
人到中年,做事依旧鲁莽 常失了礼数 想家的时候 立即买张车票,回到 那个海边小城 让头发沾一沾大海里的盐 尽管掉发掉得厉害 让胸无大志接受一波又一波 奔涌的海浪洗礼 人到中年,依旧看不清 人生纹理走向 当日子索然无味 只好往内心深处再淘出一把盐 广寒宫 我常听奶奶说一些胡话 一群松鼠去参加了大公鸡的葬礼 一只雪鸮在村子里借宿了三天离去 中秋的晚上,她又说 一只兔
将军随着他的目光逡巡花园 时代在炯炯有神的威仪中入画、入水 赫然而立的火烛映照 每一处庭院 故里的深情,在抵达之处缔结 黑色的天鹅在荷与莲之间烘托绿水 蓝天、灰墙、绿树时刻掩映着漂泊、苍茫 时而低首、时而呢喃轻语 水草于纵深推进的涌动中 勾勒出前世今生的轮廓线 高高的佛塔在曲径通幽处拨开云朵 砰砰作响的诚心在拾级而上 兀自矗立的凌霄花在倾诉 穿越时空的虔诚祈愿 昔日的香
我落脚浔阳城 最后的职业是清洗白云 桃花将我开除之前 我要去拜访码头和荻花 拜访寺院和莲池,拜访亭台和月光 拜访湖泊、洞穴,甚至早已不见于现世的白鹿 这些地址,已丢失了门牌号 这些物件,仍在读书人的血脉间潜伏 我只需要让风 乱翻书页 就可让着长衫的人列队走出 他们均有官衔,或者战袍 而我最喜布衣与草鞋,在江的两岸 在水的四周 踏遍晨露与秋霜 而在春天,我签下了最后的责
从浮躁里逃离 思想开始向现实转弯 没有放荡不羁的理由,从此 不再关心收入、采风和酒宴 语言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竹林摇曳,荷塘丰满 我想让这片净土抹去伤痕累累的记忆 还想再一次回到故乡,让一座高山 驮起我早已弯曲的月亮 足迹 把日和月串在一起是竹筏的创意 把诗和酒酿在一起是谪仙的主张 足印还没醉即被山水收藏 今冬的梅,决不负一场瑞雪的地老天荒 寒风夹带醇香 是仗剑李白刚
小时候读诗: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我见到的燕子 都是在细雨中飞 春天开始是稀疏的 后来它越来越密,越来越重 也越来越老 雨用银质的光芒给它梳妆 一个男人打着赤膊 在河滩上挖地 女人把衣服晾在屋檐下 雨水带着它泡坏的时间 流进河里 这条浑浊的大河 冷漠地在山谷里流淌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 燕子在细雨中飞过了 在十三楼的阳台上 十三楼的阳台 正对着长江
我曾计划在秋天做很多事, 现在却用整个秋天来缅怀。 像游吟诗人沙哑的吟诵, 像林中农人肆意的酣眠。 林外的紫葡萄已生得圆融, 草木坦荡自在, 那些迟开的花 腰间系着蓝丝的缎带。 蓝丝带飞去找向日葵取暖, 夕阳便将思绪挂上桅杆, 像四处攀爬的藤蔓, 像老码头的锈迹斑斑。 镇子的小酒馆也像是锈了, 在光影里握不住迷离的彼岸。 就要一杯紫葡萄酿的酒, 要是醉了,我就睡在秋的
雪鸮就这么在苍茫的天地间独自奔波 它时而高飞 时而落在树上筑巢 你总能看见它眼神坚定 你总以为它的翅膀永远有力 你不知道,坚持着一路向前的雪鸮 也希望能有个什么作为依傍 当它累到了极致 也会偶尔流下伤感的泪水
自腾冲行车半小时 风景将车窗掀下 云追着车的尾巴驰骋 行进间泛起的黄土 正点缀着空气中 那些 不舍的回音 似有了归宿 化作牛群阻碍前行 背柴的老者所盛放的微笑 一切触手可及的温柔 实则让你放眼远眺 别局限于四面钢铁的窗户 丢下愚蠢的辐射屏幕 最好让沉睡的双腿解脱 重新像婴儿学会奔跑 冲上那座山包 再次 让辽阔的草海淹没你 与你被蛊惑的双眼 原来你还那么年轻 热情
光线——以缓慢的精确 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描摹 自身的几何。时间没有 那样地流逝,而是刻意沉淀 房间角落的灰尘 没有哭泣。哭泣需要某种 内部的隆起,而这里 只有平静,接近症状 电视屏幕是暗的,时钟—— 忘了它是否还在走动 于是,指尖,迟疑的访客 撬开我的胸腔——吱呀作响 旧抽屉的滑轨。里面没有 心脏跳动,一只发条鸟 蹲伏着。我探向—— 这温顺的造物,它不闪躲 羽毛是
你的身后是白霜和升起的雨露 我穿不过 虚空中的那些钢铁 虚妄的烟雾蔓延于此 被云与水的边界收走四季的浆果、常青, 还有波澜 你穿不过 往日乍现的荆棘 像花枝上一根过长的茎刺 我们反复钳掉它 倒刺,弯月一样颤 留下的红色斑点,就这样 变成一首微微疼痛的歌 杜鹃 寂静如无人的海岸 樱花,潮汐一般涨退 杜鹃以为,自己是屹立不倒的刻石 殊不知在炽烈的夏 在某个尚不知晓的
夜晚吞噬掉了初夏的余温 远山上的雾气,乍看去,像是灰色轻纱 缓慢向山下城镇延展,亭中人 忘掉了身份,似乎只是大地与天空交界处 一道单薄的影子,看着灯火 想着前世的种种遗憾…… 时间停滞了,空间是深绿色的 树海飘摇,石制的地板仿佛也在飘摇 沉重之物变成舟楫 在月光中,在鸟的盘旋里,驶入喧嚣的反面 雁群 在雁群飞过时,幽暗已生 大地上长出荧光的酵母 一群诗人,一群朋友,一群各
杏花开,不用花什么心思 就像许多人,该来时就来了 花瓣簌簌地落 也不用生什么愁绪。再好的东西 内心动摇时,便成为风一样的虚无 我闭上眼睛,独自穿过 一朵杏花内部的陡峭 两只蜜蜂在感知触角 毛茸茸的春天里,要用掉多少错误的路线 才能在一朵杏花的花蕊上 留下相同的气息,换来低眉俯首间 微毒的蜜意
左边是热烘烘的暖气片 右边是病房走廊里涌进来的光 上面是水时不时滴答到地板上的声音 翻翻身,床板也跟着晃动发出声响 还有更远一点地方的护士站的铃声 每隔一会就要哀嚎的莫名机器 胸腔里我听到心脏怦怦跳动 刚给病人开了片艾司唑仑① 我坐在办公室写下这段话 注: ①临床常用的治疗失眠的药物,可使患者快速入睡。
整个夜晚,我都在和秋虫对话 生物钟有点乱,胡思乱想把自己 拉进黑夜的悬崖边 秋风从窗户吹进来有点冷 我也懒得去关,越来越清醒中 内伤开始发作 想起前几天你说过的俩字“听话” 或许是随口而出,也或许不只是对我说过 可这种温暖的声音,柔柔的,滑滑的 像麻醉剂一样治愈了我好多个不眠之夜 此时,还是这两个字轻轻帮我盖上了棉被
鲁莽是危险的。出于本能的痛惜 我将选择这个黎明来埋葬 她与黑夜首尾相连,仿佛某种启示 拉开窗帘的一瞬,奋力一跃 一束光,贯穿她短暂的一生 我不知道她经由了怎样的辗转与跋涉 犹豫与悲苦,或只是从一种茫然 进入另一种茫然?橙黄又透亮的翅翼 消逝于我与她对视的一瞬 她不可能再次幻化,回到剧情和咏叹 她停止跳跃和飞翔,薄成一声叹息 一只灯蛾,在我寓所的阳台上 取走我新词上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