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宁到平南的路上看见桉树林 雨水是没有故乡的 他们愿意 落在任何一个地方 而桉树则不一样 雨水落在桉树的身上 桉树也没办法 桉树一动不动 桉树让雨水落在自己身上 那么远 你要接受这个世界 总有突如其来的失去 洒了的牛奶 遗失的钱包以及 走散的爱人 在贝加尔湖的火车上 你目睹过一场下在郊外的雨 郊外的雨 就应该下在郊外 你是否渴望 或者曾经渴望过 那蒙住车
1 这是武汉的初夏,端午节,万物复苏,就像此刻,窗外可以听见隐隐约约蟋蟀的叫声。它们不断在提醒我,秋风故人,歧路重逢,或许都是有可能的事情。晚餐后独自去楼顶平台抽烟,珞珈山依然沉静,老图书馆也没有亮灯,这和往年略有不同。也许是心境不一样了,也许是苍老瞬间来袭,只望见更远的地方,天光映照下东湖荡漾,大雁南飞,仿佛将散未散的纽扣,在摇晃,在盘旋。 作为背景,当然还有那些自然而然的噪声,我不确定它来
跨年的猫头鹰 巨大的噪音已经筑成森林 心脏起博的律动 越渐一致,包括 下水道中 进出的食物名称。产能过剩的 歌词,锃亮 我不断地进化,直至 在钢筋的摇篮中安眠 金融绯闻注满如此宽敞的大街 像是河流 凡是我掠过的河流 都已长成高楼之间的抹布 我在无人机的枝上保持警惕 造物的人越无忌惮 爪与树枝的关系越抽象 连展翅都要割伤夜空的虚伪 错落居住的人群 彼此暗藏阴影。白
野瀑 瀑布只能是野生的 被人驯化的,是人造水流 像那些软绵绵的诗,都喜欢用生活来伪装 瀑布发现青年时代写的诗,已经报废 所谓的捷径原来都是幻觉 瀑布停下来想,它已不太年轻 应该脚踏实地提升自己的海拔 这同样源于不可知的天然力量 经过漫长的准备、积累以及自我的激励 瀑布获得了一次开端,岩石上 出现了一条语言的路…… 但瀑布又陷入中年的虚无 任由自己在惯性中流动 (而这种流
网坠 一枚青灰色桃形石头 在玻璃背后闪耀,带着 它受难的豁口 时间在它的周围塌陷 它仿佛仍处于一张网的边缘 带着那致命的速度下坠 像一枝射向虚空的箭镞 它将捕获什么? 在湍急的水流中 在一张网巨大的喘息中 无人知晓,当那最初的网 撒下时,迎接它的是 风平浪静还是乱流翻涌? 可以肯定的是:渔者 一定感知到了那股浮力 ——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不肯就范和反驳…… 在深
1.缘何写诗? 刘义:最早写下第一首“诗”的时间是2000年,但从文本的角度来说,直到2017年我才写出一首勉强及格的诗。如果再苛刻一点,从独创的角度,方法、用词以及整体结构来说,我迄今还没有写出一首完整的诗,我只是“发明了”一些独特的意象,即我的写作还没有开始。最近两年我一直在写一首长诗《秀江》,一有空闲就沿着故乡的这条河流(秀江)骑行,试图与这条河流中的历代诗哲与禅宗祖师对话,因为他们是另一
母亲 母亲把洗白的衣服 叠了又叠; 反复打扫她的木头床铺,梳理头发。 她一生信奉镜子, 衰老也不能使她停下——令她失望 的是我:衣衫不整, 头发上常常散发油渍味。 她说,齿有垢,不要开口跟人说话, 不洁净不要站到人面前。 她对我的教育止于此。 至于我应该有一颗怎么样的灵魂——我想 她说的已经接近。 声音 院子里小孩子们在说笑, 那声音深深吸引我。 听到这样的声音,
当所有枝条准备好了花朵 它跟了我一路 从它未盲的 那只眼里,我看到一束令人心颤的情感—— 它肯定将我当作它的旧主人了 所以,跟在我脚边时 阳光让它干脆闭起了身上,所有未盲的眼 它肯定接受过 被一个人手掌轻轻摩挲的感觉 它肯定跟着那阵摩挲,去过一片 柔软的草地,看见过一朵小花孤零零地缀在枝条上 它肯定懂得其中的道理 肯定知道那么多细长的枝条为着什么 秘密准备了那么多花朵
回到春天 往回走 走到时间闭环春天的节点 拒绝衰老 和对抗焦虑最好的办法 让深眠和冥想 发生在白天,鸟鸣和流水声为床 喜欢“正在发生的事物和过程……” 比如雪在融化,树叶在腐烂,枯枝上 蹿出绿火星,人间像电焊铺 春光耀眼,飞溅 所有爱恨、郁闷 都轻于头顶飘过的云 写作回归于写—— 像剥掉壳的鸡蛋,去掉了束缚 去很远的地方 这种愿望不可遏制,又强烈 像梦到了什么
翡翠湖与琴岛 翡翠湖与琴岛,从一双年轻的眼睛 进入一双年轻的眼睛 正如一个冬天会跨越到另一个冬天一样 轻易地知晓了翡翠湖的部分组成 琴岛是未谱曲的遗失之地 而湖水淌在一道干枯的月痕上,使柳树 拥有更纤细的形体 倘若靠近彩虹桥,细数着 一股股月色,从翡翠湖腹部流出 每一道扬起的波纹,使人 无法温和地看清自身倒影 向十一月再走几日吧 届时,桂花不再是桂树的意识 翡翠湖也会被
雨季已过 屋檐上仍有残留的雨水落下来 砸在窗户的雨搭上,啪,啪,啪 再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我闭着眼躺在床上,想象着雨滴在 两次粉身碎骨中的疼痛 这多像一个人来到人世间,哪一天 不是摔一次痛一次 而窗外雨过天晴的样子又像是谁的好心情 那些滞留在房顶的雨水 还需要一些时间才会流失殆尽 这多像无数人的一生,总有一个走得干脆 总有另一个人在残留的回忆里 默默地流泪 诗艺 给我
雕刻 我在说我呼吸到的我的恍然。 一颗浩瀚的新星。 穿,并且穿透,水晶棺,环绕众多时辰——撕开 的易拉罐。不弱于闪灯。直对易拉罐 坟丘的构造。波浪,吞吐壮大的黑。波浪 几秒前:他弄灭烟——机巧的通讯器—— 潮汐般的听力:步入回旋的抽象之舞。久坐, 他……烟上升无疑。他的父亲久坐,只是昏暗。 太阳;飞瀑。降临在每个飞翔之物的 巧妙器官上。 临摹死者 ——给一位家族史中的女性
渐入深秋,三门路 我蹲在哑金色的枯草坡上, 与它在夜空下重逢。 它轻搂住我,似乎在说: “我知道我不是你想要的, 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 竟来到了你的身边。” 我的心里深藏它的气息, 但从不知它究竟为何。 我感到它有些犹豫, 忽然消失一会儿,很快又凑近。 只能生疏地与它亲昵,慌乱中准备理性。 我曾教给过它的句子, 它一定记得, 且它又是孤单的, 所以当我提问: “你是
太阳下的溶剂 随着太阳升起,所有困住的溶剂, 仿佛被松了绑。 江水在两岸间加速流动, 一波接着一波。 屋顶在可见的面积范围, 舒展着发光而雷同的脸孔, 一张咬着一张。你曾经 以这些,溶解过一个童话世界, 撕碎不老的肖像、具体的真善美, 随着黑夜降临, 却只能把裸露的表情 留在一望无际的荒凉沙漠。 人造之光既近又远,出自 疏离感向外投射时的狂奔, 止于近距离与地面,或者
看海的人 他在傍晚 独自走向海边 他远远地站着 把背影留给我们 把心向平静的大海敞开 看父亲造一座房子 空阔之地画上几个线条 父亲就要造一座房子了 墙体慢慢砌起来 那空白的纸上 睡着的事物醒来了 挡在面前的事物 都是我的镜子 墙体越砌越高 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小 光集成一束 像灯塔 最后的一片瓦盖上 黑暗之中 父亲走出房子 我走进自己 深秋 枫树黄了 枫
壬寅年暮春于崔岗雅歌书院记 几个人围坐在院子里 喝着气泡酒,说着过往 花朵次第被打开 金银花吐着好闻的香草味 十二岁的少年捧着碗 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女孩唱歌的时候 歌声抵达每一面墙 墙与墙连着 是歌声自己走出了门 秋夜合唱 它们的声音十二度 脉搏向上跳了一小下 我看见它们坐在枯草间 而翅膀在天空里飞—— 它们日日歌唱 每天都是好日子 它们的声音十二度 夜晚的气
残颓的雕花老床 两百多年了 如今它袒露着 曾经的锦绣馨香哪里去了 这山林的清晨 阳光普照 我仿佛听见一对夫妇依偎着的呢喃 听见低低回荡着的他们的欢愉 那被褥和身子啊,又轻又暖 对得住缤纷的时光 我还仿佛听见女子刚刚推开窗棂 流水哗啦,清凉的梳洗 听见女子进了灶间 火苗滋润的呼呼声响 多好,多迷人啊 一张床老了,完成了它的古老床事 马场纪事 马厩 左边是汗血马
山海 阳光月光,上天斟给人世的琼浆 醉人眼神荡漾 赶路的泉流也停步湖泊 美美地喝一大口,养花红树绿云白 千峰万峦,座座坐成海量 桥 这山与那岭借桥握手 桥下激流去找投宿 桥面坦荡正确,站立的桥墩 一直不敢有差错 黄昏 听,听山垭口一嘴薄云 嚼鸦噪残阳 近黄昏 叶黄飘淡淡的月白 写景 断崖断过往,悬空空空荡荡 山头遭受雷电许多苦头 人世的仰望难以想象 众峰耸立
节气 黑夜终于走开了 善感的悬铃木,来不及拭泪 阳光就挤了进来 —跳一跳,多好的早晨 你好,在黑暗中蛰伏的一切 迷路的槲鸫耐心接受 还有一望无际的巴茅、铁冬青 我散落的发绺 乳汁流淌,目秀眉清 告别 吹鼓手吹着吹着 吹出了另一种氛围 节奏带起来了 转而为乐 老太太笑 不论如何 堪称笑的典范 灿烂的慈祥像和风 死亡和叹息驶出我们的目光 燕子矶 花儿点燃了万千
书卷之外 书卷之外 山水在自由呼吸 与文字无关 与你的情绪或者想法无关 看呐 他们抡起言词 强力的板斧 向着苍茫的清晨 披荆斩棘 挥斥方遒 点燃一场词语大火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鲁迅《无题》 黎明即起 拾柴抱薪 点燃一场词语大火 照亮寒夜中孤悬的斗室 研墨、摊纸、挥毫 运筹帷幄,调兵遣将 发抒歌诗三千 洋洋洒洒 浩浩荡荡 踏破昆仑摩
我将迟到,为我们已约好的相会 当我到达,我的头发将会变灰 ——茨维塔耶娃 月光驿站 千年以降,一部暗香盈袖的爱情…… 要郁结多少唐时的明月,宋时的清风;要招惹 多少文人骚客的凝眸顾盼,与低吟浅叹 要承受多少伊人的惊鸿一瞥,和独自凭栏 千年一叹的月光,和长歌当哭的爱情绝唱 究竟谁是谁的倒影,谁又是谁的灵魂? 一小片月光,未经允许 就把一扇相思之门,“吱呀”一声推开 清风拂墙
闲坐 青藤覆盖的小窗 阳光的碎屑撒在上面 时间于我总有些斑驳 闲坐,和一只纺织娘 分享 一个下午的寂静 母亲捆扎好的柴火 码在廊檐下 那棵樱桃叔就要熟了 鸟的叫声越来越稠密 老榉树 回乡下老家 每次 都想拍一张村口桥头旁老榉树的照片 分享出去 风吹老榉树 它的枝丫摆一下、摇一下 无论怎么拍 我都无法拍出它婆娑的样子 每次,我都拍了删,删了拍 深山 深山不
时间的流苏 有着桃花般 热烈奔放的青春 在箪食瓢饮中 额头的皱纹 便是那流苏的印迹 日子温柔以待 那流苏 便风干了陈年往事 以及 饱经风霜的记忆 只听见 光阴的琴弦铮铮作响 支撑着渐渐暗下来的暮色 在梨花摇曳的路上 时光的耳语 同我 耳鬓厮磨 脚步 便像踩在松软的云朵上 此时的河山 葱郁迤逦连绵 缱绻动人 可这风儿 十足是一个无形的搅局者 它吹落春日里的情思和惆怅
锄草 晨光洒落。乡亲们喜欢趁凉快 下地锄草 大地厚养万物。生长庄稼 也生长卑微草木 劳作的俯身,在城里人眼里 是风景,而风景何其遥远 田野深邃,无论贫瘠和丰饶 守住剧烈的缄默 故人疏 征兵通知下来了 自行车为马,驰往北山 履行少年承诺。一天后 山中成为聚合点 一身草绿,成为族兄 远飞的翅膀 梦游于沟壑、荆棘、霜雪 成为两条平行线 “故人一去无归期” 一只鸟,在
观蒙古王爷府有感 二道梁 五道沟 一座桥 历史的鸿门宴仅有两个座席 奈河桥的单行道只发一趟车来 给这眉头紧锁的人生松绑 给这气沉丹田的躯壳按摩 涌泉大椎任督二脉 枕边掉下新鲜白发两根 神秘的语言百年后再次响起 辽灭于金,金灭于蒙古,而元 灭于一个凤阳的乞丐 数不清的轮回里我也曾经 是一个乞丐 至今仍在苦苦乞求命运的谅解 前世欠你一个眼神 今世当用一生偿还 在贡桑
制陶者 匠人精选陶土,淘洗掉杂质,把泥条盘成粗坯,嵌上耳朵、把手和推纹,再用类似毛笔的工具,在泥制陶器上描绘出山水和物种。 平行纹、波浪纹、网状纹、漩涡纹、鸟纹、青蛙纹、鱼鳞纹…… 原始之美陡然呈现,似乎一伸手就能抱在怀中。 若侧耳聆听,我们定能听到制陶者的心声。 大草原上的长角鹿 这一群动物,细数之下,计十五匹,其中两只,因条纹模糊,形象湮灭,已无法辨认。 最大的那只,显然是头角分
刨子记 父亲用刨子,刨一段木料。从上面刨下来的木花,一朵朵卷起来,撒落在地上。 不一会,便堆积如小山。将刨花,捧放在手心里,那么柔软,洁净。 坐在板凳上,听那刨子与木料在父亲往复的刮擦中,所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舒适的节奏。 刨刃是金属锻制而成,刨床是木制的。 锋利的钢质刀刃,像牙齿斜向插入带方形孔的台座之中,上用压铁压紧。台座长条形,左右有手柄,像一对牛耳朵,便于手执。 不同的刨子有不同
玛曲草原湿地 黑颈鹤捎着两末雪痕,从雪山而来。 湿地上,秋风早已将稀薄植被,吹得金黄一片。 蓝天深深跌入水中。黑颈鹤翅膀的黑色泄露远方,秘密通道般的叫声,那是另一重时光与隧道。 亘古以来,它们,就是如此挥动翅膀,使得边沿一瞥黑色消失不见。像许多白昼。 来到寒冷湿地,像许多白昼,就着芦苇的金色,取暖。 明明携带着雪,却并不打算融化。 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骡马走过,回荡铃铎。 茶马古
生命的无常,生命的领悟,尽在其中。 ——题记 白大褂 不要去反驳那些伤口,疤痕,堵塞的血管,失灵的肾脏,失调的神经官能症。 走进来的人,都带着同一种表情找到你。他们渴求一个真相,甚至只是需要一种安慰。 也有一些不是走进来的,他们躺着、坐着,在担架床上或在轮椅中。 你所目睹的疼痛也不仅止于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痛苦的还有他们的内脏、血管、肌肉、神经,或许还有灵魂。 听诊器、体温计、血
晚霞 她生命的旺盛,在这一刻。 很多年了,晚霞是一张网,罩着我的生活。 很薄的风吹着,街头那些匆忙的人,和我擦身而过,彼此间的猜忌加深了晚霞。 那天,我在露台上无意间扫视到,近处的楼和远处的河水,披上晚霞的身段是迷人的。但我却兴奋不起来,有一种苍凉之感袭击而来。汽车和人群应该在不同的道上,究竟是在追晚霞,还是另有所图。人和人的碰撞,是否有生命的火花;车和人,却另当别论。晚霞是血染红的,还是
图画 请听采蜜记录的嘲笑,他们正看着你。 要理解他们的眼神,别动!你摘下有各色人物的图画, 把它从镜框里取出来,用透明纸描图,印成赝品, 再把赝品挂到原处。嘿,你朝哪里看? 假画里还有雷默吗?画中人睁着明眸 看见你克服了恐惧。极夜,冰冷。 无须畏惧。两个u——阴性词尾。你会如何行动? 拿走真画,溜走。你不可以屈从于诱惑, 不可以行窃。请相信我。我给你讲道理。 能克制邪念而不作恶
自古以来,中国文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和感悟都在诗歌中得到了充分的表达。在古典诗歌中,河流山川一直是重要命题。李白,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伟大诗人,仗剑行走80多座山,60多条江河,为众多名山大川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篇。李白的诗歌,就是最充分的体现和证明。我们仅从李白代表作的标题就可窥一斑而见全豹:《望庐山瀑布》《早发白帝城》《梦游天姥吟留别》《望天门山》《蜀道难》《登金陵凤凰台》《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可
1 头脑昏沉,是灵魂被困还是幻象被身体回收?如果已坦然承受别人那样的苦难,此刻的欢欣有何不可?那么,苦难诗写的内在悖论或可消解。 2 写诗时对待语言的态度应是:不要妄图猜测一个五岁孩子的心思,你的迎合让你和他都消失在人群。像我这样保持温暖的距离吧,他也会发明他自己。 3 我种的三角梅要写诗 她看天看我看人间的剧本 谁也控制不了她的风云写法 即便秋天准时来临 有谁也只想从黑暗里看我
在一个年久失修的树洞里 踽踽,树林的每一次喧哗 都激起来自地底的回音 看见,喑哑的未来絮语 反复确认中认定,酒瓶 已经失了规律。绿色 在男人的背后逐渐消沉 白发衣冠楚楚,初冬的 新雪还未及降落。新风 听着过往的一句句忏悔 禾苗喃喃自语。 万物都在用自己的语言 回答哲学的种种隐喻 十岁时种下的桃核没能长成 参天的姿态。丢弃的豆芽 在某处给我寄来信件, 一整个童年向我倾
那一次,你打碎了暗夜的灯盏, 茶香弥散开来, 我的目光开始受潮。 许多经历围绕, 并重新塑造我, 像一个夜晚覆盖另一个夜晚。 无数个沉没的夜, 庄周的梦里,一只燃烧的蝴蝶。 在它彩色的眼眸中, 我发现了你。无数个你。 回应 当春天的旗帜升到最高处时, 我就知道,要见到你了。 流水荡漾, 蔷薇怀揣着新的秘密 光阴如新生的燕子 它跋山涉水 在梨树上播撒梦境 突兀的雨
二十里外的春天 秋风吹翻了三辆卡车 其中一辆大叫,对我的轮子温柔点 它很丑,我爱它 是谁在哭泣,夜晚的长明灯 向日葵的笑,荒芜中的狐狸 来,满天星走到了北边 河,笔直地掉下,疲惫地笑 狗跪下来,红灯笼 鞋子烂在酒馆,北边长了一群 络腮胡子的小脚公鸡 太阳 蹦,一座流灯 晚归的青蛙,熟睡的拐杖 迟来的黄金,惊慌的 凌晨六点的月亮 游荡,归到北街去吧 芦苇飘啊,人心在
一只蝴蝶被困在蛛网里 她听见远处同类的呼唤,迷蒙的思维 链接着她全身的力气,越挣扎越无用。 她曾是造物主笔下最珍贵的礼物 蜘蛛在自己的桃源里闲庭散步,捕猎者 向来沉得住气,她想。 永夜铺天盖地而来 溺水的人除了使劲挥舞着手脚无事可做 或许他的思维如同水母般发散。 万物赋予了它爱人的权利 太阳落山后便吝啬再多给一丝日光 鱼儿叼走水面的浮物又沉入水底 青蛙鼓着腮帮子将飞蛾自蛛网
多次、主动地走向黑夜 周围没有什么光影 铃声和歌声在昏沉的空中错落,就要 把意识从枕头上赶出门外 走廊里的灯摇摇晃晃地闪躲着 在没听到号令前无动于衷 脚下的影子冷漠退场 与人一起随着灯光熄灭 答卷 谁在纸上写下对未来的期盼 填不满的空白 和一颗颗被圈住的心 在时针与秒针的缝隙之间跳动 板报已经是清明了 街上排队的纸花串成串 要给活人的热烈披上一层风霜 带到地底下去
炊烟走不到的微尘,交谈 斑点只是坐着 冷柜囤积着的叫声 麻雀背井离乡 鳖尾寄生小儿的河流,凫水 我们念想手编 我们长弦震颤 桑葚着色鸡鸣、田埂、细瞬的风 牙根和野蔷薇的茎连着 山头扎根 埭旁女人浣衣的声音转青了 铁钥匙腥气沉淀入梦 灯座亮禅 金樱子和久不见的猫一起出现了,是的 和花期短的花对视,更迭出几层水银泪花 我心疑:这些白的小朵花,她们的藤虚扶着, 近旁的青松
是的,我安静地倾听过了。 夜在变凉,变深 吹过夜晚的风,已经有了秋天的脆薄—— 无人能够喊住,那向时间的深处疾驰的风。 是什么让它一直飞驰,永无止歇? 草丛中,一只秋虫的鸣叫 格外响亮。整晚,它和它的同伴 用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交流。 而月影无声迁移。在无边的苍穹 孤独和永恒都被加深了 ——渺小,也是。 独坐繁花 读书,写诗。旷废诸多时间 浸心于美妙,却于现实无用之物。
柴薪是它的必然性 我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 我喜欢这个象声词 随之而来的是柴薪们集体发出来的 “噼噼啪啪”的响动 这与我的现实日常比较贴近 “一切都来自生活本身!” 我窃以为然 羊头在锅里,小葱与豆瓣忽左忽右 像一湾蝌蚪集中的水域 视觉上的咸味 味蕾与视觉相互交叉 沸点与沸点,已达成相对的默契度 当我把刀叉摆放在瓷盘上 我双手合十:亲爱的 是进晚餐的时刻了…… 白
窗外茂盛的悬铃木,沾满初夏刚刚落下的雨滴。 经历一场又一场大雨,我已不再向人提起我们的爱情,关于你离开后,空空荡荡的生活,是如何汹涌地淹没了我。 没有恰当的词语去形容,也没有迎来一种可能的新生。 我们爱着彼此,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都忘记因为什么,一同前往某地, 晚风中,一边荡着木秋千,一边等待一个迟迟没有露面的友人。 我记得那天清澈无垠的穹顶,仿佛山谷一般,传来爱情迷人的回音。 翠
做窒息练习,用塑料袋蒙住头 透明胶布粘住呼吸。我第一个眨眼示意 认输,撑不住了,背后有家庭孩子。他们讶异 我们在秘密基地钓鱼,一整天,空竿 河水干涸,养育半张脸的鹅卵石。鱼在我们心里上钩 少年时光在远处,重峦叠嶂欠着 许多没有返回的人影。死去的人,泥土一样常见 巨石一样滚动,河滩一样磨平。远处 一群吹着喇叭送葬的行人。把头抬高 一群急着南渡的北雁。往上,几朵没多大意义的云 群山
最先枯萎的是风,手中云霞失去颜色 黄蝴蝶影子被大朵的蓝簇拥 白裙少女微红脸颊远比冬日浮光辽阔 流动香气穿过身体,我耗尽所有积雪 仍无法在你姓氏里停泊。语言成为孤岛 西风将枯枝摇落。那些情意,像小虫 咬出我不曾愈合的豁口,低空嘤鸣的候鸟 反复哀怨,这么多年我们好似从未爱过 银杏叶黄得刺眼,恹恹雪色 让苍老依偎骨骼。梦中霞光笼罩 相拥时候,你骨子燃起万物贴近的大火 我愿意更苍老一
在南方,阳光房 苦等了三年 聚集的热量太多了 防热层缩成了一团 冷和热 要有度 什么东西都不能 过分拥有 阳光房,听到 冲击钻的轰响 主体结构 怎么才能守住心神 重建 旧体坍塌,原构消失 仅存一堆零乱的记忆 往事飘散在风中 城外有一人孤独地老去 北方春暖乍寒,南方红绿锦绣 创建者的足迹在废墟里寻找去路 场地清理干净,场面豁然开朗 一阵风吹来鸟的啼鸣 心静下
我在办公室中面东而坐 落日向西 我们之间隔着墙壁,方向,和一个 锐角。躲在时间的背面 我们还能看见什么?几辆旧电动车 并排停在侧楼窗前 天空仍清澈,没留下任何事物的倒影 一天就要结束了,我用右手 抵住额头,抵住陷入语言深渊的部分 ——它越来越晦暗 当我猛然抬头,我想我一定尖叫过 第三辆电动车的右后视镜中 一束灼灼的阳光射过来 射进我僵硬而混浊的身体 假想 天空依旧完整
一个人驾驶车辆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与高速公路上只跑着一辆车,还不是一回事。这时他在车内,却仿佛置身车体之外,看到长长的大地只跑着一辆车,没有终点。时间已接近岁末,大地空无却仿佛依然很长很长。逆向而行的河流长,山峦的护栏长。一辆一直往下开的车一直开下去—— 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蓝颜色,他一直开下去,而大地后撤—— 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安。 大雨 ——别友人 知道是该别过你了。转过身,我就穿
夜的尾羽遗落 网吧角隅,安静如你的发带 只有零散几人 淋在幽光里,目如隔夜茶 隔夜烟尘散尽,冬天的气味 环绕指间 轻敲键盘,是不是在弹奏古琴 你腾出心事阵地,这样 奇怪地想。一次,阴天空气凋零 两次,松林积雪震落 万物都在接近赤裸,是不是去日之暗 也该随声往矣? 最是年关之骨,易挠人苦笑 屏幕映出泪花,你动人的 惺忪,逆光下更加有情 更加明晰的,空谷之风溢出文字 予
树影摇曳 南风带来浓夏的豪气 和壬辰年的纷繁讯息 八角亭中,老人轻捻二胡 蝉鸣是高调应和的扬琴 你躺在榕树下 扁舟般的榕叶疲惫地入睡 睁开双眼 男孩在一个名为时光胶囊的 透明瓶中安睡 瓶外凝视男孩的是你 海河 不明意义的远望,我们站上了桥 俯视,河流习惯被如此观察 静置中仍有些许变幻之物 望断,仅仅寻得一种恒定的色彩 但当我们移睛,没入水波 会听到一些不和谐的杂音
1 让我随仲尼驾一辆 吱嘎的牛车测试各路诸侯 看天道无常,世事丕变 挣脱市井的喧嚣 向银须李耳问学顶礼 褪下私欲的外衣 细察清静无为之妙谛 一只硕大的闷葫芦 托举变通的庄周 设若我还能葆有米沃什般 通透的灵魂,请允诺我 移入第二空间 无缝对接于曲与直 是与非,功与过 这没什么好怀疑的 东风浩荡,夫又何求—— 2 幸存者醒来,历经 多场生死大考 不得不捡拾起灵
桥试图跨越多个音部进入水的领域 桥下每一个出现的空间都是开放的 就如柳树其实远在天边 它们共同搭建起水体隐秘的彩虹 黄昏的漂流形成了更多的生长 比如一只鱼鹰身上闪动的光泽 像是花朵一片片飘散 更像芦苇拔节而上的轻盈 鱼鹰掠过水面仿佛是睡眠被唤醒 整个湖面平静得可以触摸 它的底部出现另一座有形的桥 在一堆碎石的下面自我消耗 这是没有任何风可以触及的真相 大多数桥沉迷于现场的
在山中,石头和鸟鸣可以忽略 这些俗世的日常 我们要在其中翻找意义的存在 做还是不做,树木都在路口吐故纳新 丛林里徜徉的小鹿循着水声,忐忑 寻找丢失的童贞,抑或笑声覆盖的森林 日渐消瘦的群山,陌生的水声 只有湍急似乎是旧的模样 在院子里的三楼 空调机的呼噜代表远方的冬季已抵达 我们必须选择其中的一条道 安全等来春天温暖的拥抱 字的指路牌 允许有另外的嘈杂互相尾随 行走
我不敢说喜欢这个夏天 漫天的飞絮太容易把人带入那个雪夜 那片星海 那阵忽而旋起的风裹挟的叶之间 太阳在正午变成黑色 连同花儿也褪成默片 它们盛极而衰 却仍然在泥土里窃窃嘲笑 尖锐 炽热 又狡黠着娇艳 我与任何一片树叶都无关 一只蝉却即将 携千军万马而来 它要占领我的耳膜 踏破我的脆弱 不留情面 我不敢说喜欢这个夏天 除非 你仍在岸边 撑起八月的伞 等我归来 哪怕岁月变幻 沧
冲入高楼。 建设的城市尽情舒展着臂膀 昂然举起手臂,垂直向上 天车旋转的起重臂上吊着一块钢筋混凝土 群山挤压着黄河,拉长回溯的方向与距离 蜿蜒的水以灵活的身姿穿梭 在狭窄处涌起泥沙,湍急地翻滚 平整的灰白色雪坡上,一排杉树立体起来 紧贴着山壁的树木沾了一层雪 状如西蓝花,凹凸起伏、错落有致、色彩斑斓 为防护泥石流滑坡建造的 六边形护栏上,布满迁徙的鸟 凝固的水面结了一层厚厚
一只苹果挂在枝头 成熟而坚定 光彩诱人 没有谁的画笔能够将它回忆 在岁月的镜子中 这只苹果完美显现出自己的脸相 一只苹果挂在枝头 拒绝坠落与腐烂 更不需要高贵地接纳 记忆中的苹果 触手可及的真实 没有人能够将它取走 这只放射着理想主义光芒的苹果 这永远而又甜蜜的启示 写作 我写清晨大雾的凝聚 写水汽的上升,光的跌落 时间的呼啸 写关于树影欺骗的哲学 我写孩子的谶言
河堤上 都是些低矮的灌木 偶尔会有人点一把火 烧一会儿 就熄灭了 留下一大片黑色影子 我喜欢坐在影子里 听风儿轻轻吹 仿佛噼噼啪啪的大火 不曾熄灭 风景画 向下挖 仍然是沙土 矩形的沟槽赤裸在 大地的天空上 云朵飘浮在不远处 云朵被越野车 来回驱赶 它们沿着渠边 缓慢滑动 有啃食的声音此起彼伏
清和之晨,一路奔走,来到淮河之南, 采撷周遭的春光烂漫。 有水香,有杞影,有波澜。 三月、四月的风情,可诗可画, 为村庄温暖。 等夏天到来—— 我们一起来到这生命花园, 用所有的蓼城人的幸福, 将千顷麦地万亩水凼涨满。还有 铺天盖地的满目青黄的稻田。 而此时此刻,我小小的心事,只想做 一蓬,开在城西湖面的莲。 或晴朗之夜,御风而来,置身淮河之畔, 捡拾林下丰丽的果实熟透了
从锈钉上完整取下 一面镜子是技术活 落灰已久 污垢深厚 遮蔽了裂缝和脆弱 从楼上安全抱下镜子 是体力活 那虚空中 深埋了半个世纪的流逝 一缕薄光 又开始储存黄昏的凝滞 穿过雨水 将镜子体面地搁上垃圾堆 既不是技术活也非体力活 雨水漂洗之后 天空纯净 时光澄明 无数倒映其中的 我 唯一难以抛弃的 还是混沌未开的往昔 钟表店 老店又装修了一次 不早不迟正好把
山川是无可依的,身后无一扇门扉 永恒地展开,那些旷日持久的梦呓 因缺少后续的温养而干裂,状若枯木 再细数,剥开橘子瓣等待周末的迫切 因隔着五月残缺的月亮而暗淡 考试周,毕业季,夏天朦朦胧胧的语气 酸的,涩的,难以为继的,闭紧嘴巴 把苦的含在嘴里带走,哭笑不得的闭口禅 仍是每个人一生中都要修行的戒律 你也是吗,花前的心事都要倒掉 未修剪完毕的枝丫突兀地指向天空 爱有多沉重呢?我
不用理会词语, 随他们去吧,叙述是一把昂贵的手术刀。 我爱你,随他们去吧 一粒小小的孤独,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我想起樱桃,洛丽塔裙,还有你。 一列火车的孤独,我就轻放在 “爱”这一个小小的词语里 仿佛全世界的身影,都孤独地站在你身上 我望着你,爱着你。 而声音,在春天,被什么淹没。我听不见, 只是知道,它被我放在垃圾堆旁。 单调的房间,也显得如此饱满。但还记得一棵树一个影
如果不燃烧,朽木将更加腐朽 在火焰中,我们会送别很多东西 如冷色调的悲伤、混沌的牵绊 我们因此感到温暖 但火星或许会在衣角留下伤疤 无法修补的那种 飘忽难测的烟 也会让你交出感动之泪 我们向火焰袒露胸中积郁 和背部弯曲的颈椎。毕竟 我们都承受着冰雪之力 麦苗上的春天还未亮出翅膀
我终生处在这样的纠缠之中:琐屑的日常 颓丧,莫名的坏脾气和幸运的灯塔 现在我要摒弃那些该摒弃的 不再破罐破摔 当我站在炫目的塔光下 我发现,我正在成为光明的事物 ——那些曾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黑色幽灵 纷纷从我的身体里四散溃逃 乱糟糟的,像一大片散场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