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灯塔去 很遥远的一道光,月光或星光 很纤细的一枚针,灯塔的塔针 离此有一只大眼的距离 想起一篇没读完的小说 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凡美好的事物 都不必走近,何况灯塔 何况灯塔的光—— 到灯塔去,到灯塔去 很多年,我光动嘴不动身 而我每喊一声,灯塔就挪远一步 有必要去摸避雷针一般的塔针吗? 想到它曾扎入我的指甲,从此 我爱水中的塔影胜过水上的灯塔 再一次写到白鹭 突然从蓬
天色暗下来之前,照例去公园里遛狗。早上遇到的狗友,这会儿又遇见一次,这其中就包括我们小区的老薛。老薛是高级中学的语文老师,女儿出国后,夫人养了一只博美的小小狗,养着养着,小小狗跟女主人据说有了勃溪,博美从此就跟定了老薛。于是,黑瘦而光头的老薛牵着一团洁白绒毛的博美准时出现在春晓公园,一高一矮,望过去,好像一只长脚黑鹭鸶领着一只白头翁在觅食,有那么一点悠然,也有那么一点落寞。 忙活了大半辈子的老薛
白菜的根茎 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部分 和其他蔬菜的根茎也不一样 我刚从地里拔回来 短小、可怜的根须 我一根根分开翠绿的叶子 放在鼻子下使劲闻 我闻到了雨水、泥土 和根茎本身的气味 我想起我的亲人们 倒映在清水中的逝去的亲人 他们的生活细节 仿如白菜的根茎 菠萝蜜在树丛里隐藏 窗外的菠萝蜜渐渐暗下来 它们隐藏在我身后 我背着它们坐了一整天 我一度怀疑 它们的真实性
清晨之诗 清澈的、光亮的、没有人声的早晨 是鸟的世界。清洁工的扫把 在路面上落下弧形的沙沙声 几十年来在早晨之诗中的 第一个过客 对新鲜的旭日感觉好奇 室温刚刚好 心情还不错 对着书架上如如不动的常青藤 吐露花青素的心声 阳台,我为你歌唱 肃静的干花在瓶子里 拖把乖巧地斜靠在栏杆边 昨夜晾上的衣服已经干透 早晨,请收下彻夜睁着的双眼 看一个人怎样收拾困顿的肉体 在
1.缘何写诗? 周瑟瑟:我写诗缘于童年的想象,一个人在对未来充满好奇的时候就想写诗。诗引导我进入未知的世界。因为胡思乱想,才有写诗的冲动。当我走向户外,看到各种陌生的事物,就有了改造语言,从而在诗里改造自我的可能。 子梵梅:某种不明的机缘,正好暗合生命内部的呼喊。加上其他文体不足以达到表达的需求,于是我写诗了。 2.你的诗观是什么? 周瑟瑟:我认为诗是语言的秘密,通过诗揭示语言与人的关系。
假想 我曾向悬崖倾斜,现在平静如水 肉体活着,有温度,每天有动态,步数三千以上是恩慈 以手加额,抚额,凝望,不言,不语即是恩慈,为什么奔向情绪两极 饭蔬汤与美酒是恩赐,为何不对空旷突作一拜而叩首 惊鸿或是恩赐,牙牙学语确是恩赐 你的纯朴善良才华正义,或许还有一直发出的错误的歌声与定义 我都在那些年攀附崖壁上竭力了解或欣赏 但我现在在说恩慈 居所 我一边买菜,一边开阔
写在夏日将尽的时候 整整一周,我都在读各种小说, 毛姆、麦克格雷、托尼·莫里森, 艾丽斯·默多克,一本接着一本, 像在搜查所有可疑的房间,直到 所有小说都令我感到索然无味的时候, 我就开始读诗。米沃什,纽约派,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和金斯伯格的全集。 有几次,我读到一句还不错的诗, 想要记下来,但看见目录上的标记, 才知道很久前就已经读过了。 我承认一直读书是为了打发时间,
宽容性 白纸坊里刀痕韵味浓郁的木版画 被拙得难以振翅的鸟 衔着,悬停在花粉气旋里 耳边是沧海轻舟随波荡漾的水声 对比就是衬托,就是在对立中统一 轻盈与粗笨,完全可以 重叠在同一片时空各自托付给对方 并成为对方契入自己的空间 春日野穹 时而雨收云散,时而由晦转明,小雀趁着间隙 蹦来蹦去停不下来 精灵一样的斑鸠,也咕咕咕忙个不停 燕子飞,檐花落,一说起这四月景象 闲得不想识
我们在雨中分别 嬉笑过后 我们在雨中分别 鼻尖像是两颗樱桃 在特定的时候 轻轻酸了 下一个宇宙 这个宇宙我成为树,叉着腰,举出树冠 小心翼翼地穿褐色的皮鞋和西装 头发是绿色的火焰 然后内心认同趋近于 一张桌子端着一杯牛奶 或是一个松鼠吃彩色糖果 种植我的和砍伐我的是同一个 这种事情,从雨后的第一个太阳 我看见了。他们说话就吐出灰色的果实 下一个宇宙,斧子是软糖 她满怀
海螺吹响大海 海螺吹响大海,悠扬的螺声里 我被从中揪了出来,像海浪 躺在海滩上,与横七竖八的脚印一起 看着远航的帆船归来,抛锚 然后降下潮湿的白帆……我被揪了出来 站在大海一边,只能用想象 抵达大海的另一边,相信那里的浪花 与此处并无区别,那里的沙滩 那里的陡崖都按部就班,与太阳一起 登场,一起落幕,那里与我之间 隔着的广阔区域,多像一夜 无梦的睡眠,除了如海螺般吹响的鼾声
空亭赋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李清照《清平乐·年年雪里》 就这样静坐,让一个下午 跟着一朵花衰老。凋谢的暮色 模仿茶絮浮在滚烫的水面 发挥它一生的甘苦。我在亭中 与闲秋千、旧诗集、缺角的屋瓦 构成了接近你的黄昏。而追忆 是黄褐色的榕叶,在不久后 同样归于尘土,同样承受追忆 易安,乍暖还寒,南方又下了一场雨 在庭内,我知道,今夜的露珠
午后 午后醒来,世界赤裸地摊在眼前 不清楚寄居了多少时日 离第一声啼哭,已间隔太多房间 日光洒在我的脸上,好像一双大手 在一间屋子里 紧紧抱起婴儿床上怕黑的孩子 马路上空荡荡的,我坐在门前 回想梦中走动的人们 日出和日落,以及适合夜晚坐着画舫 游玩的江南小镇 天空好像熟透了的柿子 我的身体如此渺小,在这条寂静的街道上 这个秋天,没人会过来 我能忆起的事物也将变得空无
小唱 爱过你,爱过草原,爱过马匹,爱过云朵 爱过南方与北方,爱过山川与河流 如今,人生仅仅是一个转身、一句叹息。辜负了你 辜负了风,辜负了流浪和呼吸,辜负了岁月和牧歌 怀想 此刻,无垠的草原是不是我的? 草原上的马匹是不是我的? 无际的星空是不是我的? 星空下的星子是不是我的? 还有流萤、远方的你,是不是我的? 此刻,天色已晚,做梦的我和流浪的风 是不是我的? 追月 家
万物生 不仅仅是为了美 我们叙述,我们存在 仔细辨认花开和静物,丝丝烟雨 草青,蝶舞,犹成半面妆 该重新定义时间与空间了 彼时,找一张临风大帖子 描摹深浅不一的千万种姿态 对于未知的一切 我们从不抱怨经验的缺失 也不气馁词语的贫乏 在万物面前,唯有加深自我检视 并与它交换信物,唤醒故人 才能让太阳下的一切都发芽 让义无反顾的小樱桃 爬上春天的小眠床 怯生生的蛙鸣交出
这个夏天 夏天无可置疑地来了。 夹竹桃不动声色, 渐行渐远。 看惯了日出日落, 看惯了忙碌的人间。 我们安然无恙, 开心地笑着, 似乎光阴细碎而恒远。 长风吹拂,荒草茂盛, 有一阵子,我对自己说, 理想也可以随之湮灭。 我已经这样想了, 我饮尽瓶中之水, 决计不再提星辰与大海。 当然,我并不否认春天, 否认露水最初的摇曳。 咖啡 它像一只小手, 轻轻地拍
父亲的小院 该怎样诉说此刻的幸福: 我坐在父亲的院子里,光划过脸庞 我卸下所有疲惫,安享一天中 最美的寂静时刻 那长长的生命的慰藉,真理般,在 淡蓝的炊烟上升的一瞬,在碎银的光 流泻红瓦的一瞬,灰喜鹊 在邻家刺槐的密叶间欢唱的瞬间 我一一确认,这来自家的爱 和父亲只是坐着,不说话 所给予的踏实感 我坐在天空下的院子里 像小时候,天蓝得像一块画布 我知道,人一生的苦难和秘
落单 落日已与河水融为一体 拨动河面的瞬息,乌桕叶和臃肿的色彩消去 对那消逝的,你仍会在某个夏天 再次耿耿于怀。白天鹅从水面游过 涂鸦的小木屋随流水漂动 你看到涂白的树干,时间又添上一行白 一条河流的源头你在心头 无法拾起。什么勾起了你的悲伤 一份过去的沉甸在那里。那不可抗拒的接受性 非虚构 没有什么与你相还,街灯亦是 下班的时点,B5公交车缓缓向前移动 一切缓慢都软在一
我照亮了月亮 清寒的夜晚 抬起头 看着那轮月亮 不是月亮 照亮了我的灵魂 是我盈满光芒的心 在把它照亮 把它点燃 心意 或迟或早,他们在同一条路上相遇 为了彼此而存在 心意在眼神间流动 去承受相爱的折磨吧。用月光 照亮彼此的黑夜 用爱的海浪,把缝隙填满 心意的移动是全部意志的移动 一旦撤走,意味着整座桥梁的坍塌 海边的秋天 螃蟹在沙滩上爬行 写给大海的信
麦浪 四月一到,平原上的麦子 就成了绿色的海 而风,往哪个方向吹 麦浪就涌向哪里 当风吹到几座老坟时 忽然变得安静、沉寂 周围的杏树、梨树和槐树 依次开着各自的花 麦子熟了 我看见,一堆堆麦子 安静地躺在五月的麦田 它们披一身金黄,像父亲 弓起年轻的 脊背,沉实而尊贵 每一颗谷粒都聚满了水 和阳光,以及大地的精华 如果父亲复活的话 作为粮食 它们会再一次站立起
冬日 天蓝得像誓言。我站在阳台晾晒衣服, 邻居老太太 站在阳台上吃早饭, 我们隔着纱窗说话。温和的阳光 照在她的白发上, 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她每天早上坚持买菜, 傍晚就在小区散步,仿佛老伴 还在人世。 她说,常常听到敲门声, 以为老伴又忘了带钥匙, 当她打开家门,金边吊兰摇晃了几下。 逃不脱的黄昏 风比我提前动身,在回乡的途中, 雨也紧随其后。 那些没有带伞的人
虚无的雪 一场小雪还未散去,另一场盛大的雪,再次降临。 一片纯净覆盖另一片纯净,真实得不需要理由。 窗台上,一枚落叶轻轻托起两朵雪花。阳光来临前,这小心翼翼抱紧的战栗,仿佛某个事件最为生动的细节,悬垂于令人揪心的边沿。 事过多年,我至今沉陷其中,不可自拔。 面对虚无的雪,整个下午,我不发出一声苍白的喊叫。 我用内心的缄默,为一场箭在弦上的雪崩,提供绝版的可能。 暮晚时分 坝上饱满的
黄昏 时间是在傍晚。从这个时候开始,天空里流动的是多变的云,秋风带走落叶,这是每一片叶子的归宿,没有永远,只有灿烂。返回原初,一阵风吹过,左脚靠近右脚,一群尘粒啃着另一群尘粒。 一对野鸽子落进窝巢,树枝摇荡,它们在歌唱,时光像个顽童,以一种碾压感来谈古论今。一个人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一所房子,难忘的事情,真相也会模糊边界,比如房屋的门窗正被影子扶正,比如一些日渐恍惚的阳光,一腔热切酿造成了浪
故道黄沙 其实,这遍地的黄沙都是黄河的遗民。 它们从遥远的黄土高原,跟随着黄河的脚步,一路东下,至此停留。 自金朝大定八年至清朝咸丰五年,在流经了687年之后,黄河撇下它们改道走了,走得决绝、走得义无反顾、走得无影无踪,留下了这一地漂泊的游子。 每一粒黄沙都是渴死的水。 每一粒黄沙都是醒着的梦。 每一粒黄沙都是凝固的浪花。 每一粒黄沙都珍藏着澎湃的涛声。 每一粒黄沙都有一肚子波澜壮
车遇湿滑路段 开车驶过暴雨的咽喉。手腕 被雷掐住。胡茬绊倒手掌 眼睛蹲踞一角。(一棵枯死的 树,被另一棵活着的狠狠抱住) 水坑因为站得笔直 被别的事物认领。直到车撞倒水坑 它隐忍地暴露。车上,乘客顺利晃成着火的森林 远光灯:一双筷子 搅断抽到车皮上的雨链 一段盘山公路朝夜空猛吐信子 我们受到潮湿的引诱,蜕去眼皮 目光凝固到黑暗里,只有心脏搏动。 一直朝上,地面半坐着。这辆
柯尔庄园的野天鹅 树木呈现出秋天之美, 林间道路也已不见泥泞, 水面在十月的晨曦下 反映了一片静静的天空。 湖水涨满,乱石之间的水波 漂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从我第一次把它们清点, 这已是第十九个秋天加诸我身。 我看到,在我还没数完之前, 它们突然拍打翅膀 呼啦啦地升空、散开, 盘旋成巨大断开的环形。 我凝望过那些具有惊人之美的造物, 而现在,我的心暗暗发痛。 一切都变
谷禾(以下简称“谷”):域舒好!首先祝贺你翻译的菲利普·雅各泰诗集《墨水或许来自阴影》作为“巴别塔诗典”系列的最新品种之一新鲜出版。尽管作为当下享有盛誉的瑞士籍法语诗人,菲利普·雅各泰在中国有不少知音,但相比用英语写诗的谢默斯·希尼、布罗茨基、沃尔科特,以及同样用法语写作的博纳富瓦等人,他显然更为“小众”。在文学类图书市场日益窘迫的今天,这本涵盖了菲利普·雅各泰一生主要创作的诗集的出版,对他的汉语
在癸卯八月的溽热中我接到许天伦姑姑许翠华女士给我发来的信息,谈到天伦最近并不乐观的病情,并把他刚刚完成的第二本诗集的电子版书稿《光的空隙处》发给我。承蒙天伦的信任——他早在2022年秋天的时候就同我谈起这本要出的诗集并希望由我作序,这篇序言也就承载了极其特殊的质素。近些年来,我有意推掉了很多给诗集作序的机会,我想应该去关心那些真正在底层摸爬滚打的诗人,寻找那些值得信赖又有公信力和生命力的文本。
太容易了。以至于无法被注意 从左脚换到右脚的羞怯。 人群散去如花落。我睁大双眼 惊讶于不明来源的硬币, 吃面包虫的画眉,啾啾, 是谁允许所有发生? 窗帘后是永远的烟灰色, 雨下不尽,一生滴滴答答地 落在脚边。我把头抵在窗台, 像等待遥远的指引:惊醒, 或名为死。在童年发现中, 牵牛花和河岸飞机都那么坚固。 午后,是一小块清白栖息地 手摇蒲扇,混合着糖水的枇杷果香 一段,
像树不能解释栖枝的鸟 水分子不能解释漂泊的云 我们并不能解释 我们内心的褊狭 万亿条列车横贯世界,击碎桃花源 在碰撞中火花交汇 引燃命途之上,四季花与油田 或是铁锈雨中,丛生杂草 听风声辗转无眠,落入圈套 攀比性灵高贵 重复一千零一个,夜晚的鏖战 无以注老庄 仿王弼,学郭象 不可预见未来分毫 它是一面像素模糊的墙 龟壳碎,蓍茎烧 推断替代占卜术,谵妄无以复加 只是
我独自走进林间,眼前的路开始摇晃。 这是春天。在一个笑容之间,我们 浸入湖中,下降,吞咽,施展过于 娴熟的躲避术。被不断吐出的气泡,颤动 不知浮向何方的句子。在水中,我们互相描绘的词语 也许有意,或是无心,但总归不具有任何过渡 柔软的细节。胸腔间,灯影不动,随之向内坍缩成 一个球体,任由你抓住它,并悉心 掂量每一步,反复求证它在某场 事件中的动力学;或者在诸多动机中选择 最无关
把海推开,我们 就回到原点。山岗短短,几十步 鞣成无尽循环。窄窄的我们 在瓶底叠近: 面庞、眉梢、影子与肢,探出那些新苞 那些春喜泣入夜的河。桥上不孤单; 杯底空了,酒气借你双唇蜂鸣:隆隆 乍亮天光宣谕过了我却不敢信的 竟也听见:奔雷来了。震击玻璃鼓壁 万花垂旋大爆发。落我,沫我, 充郁夜底梢头摇缀云雾你 知道吗。再合拢牙齿,指尖便要钻涌火花 混悬黎明倒影,喂我服下。光年是
森林,地面层叠直觉的 解体,洁白,并因此 带有预兆。那些喜爱舔舐 腹部的,正爬上雾中 谜一般的顶端,将 踩空了。不必有 另一种期许。金属气味之 穴,或者,母题周围 静物显出退化纹路 肉体中心,陡峭而 甜。水杉。枝上一条 假设,吐着它的 信子。空间。暗 下来了吧,天空上附着的 苍,已飞远了 某种联系在暗处缓慢发生
该疼痛了。那些昏睡已久的死亡 不作声就可以逃避命运吗 黄泥线上跃动的不幸与乐观 我亲爱的割草师,将利刃再抬高一点 童贞就消散。忘记留下最后的黑麦 忘记远离孤独荆棘和满地的夜 让我醒来。当我醒来。 斯蒂齐沃斯,晚霞是叶片微不足道的 刺青,你报复每一次削砍与不敬 像惩罚溺火的精灵与游鱼 “存我树木,续我性命”
暖色调抚摸路灯 银杏恪守静谧 但 秋心嘶鸣。冷松枯萎在一朵 轻盈的蝉蜕 天空幽暗如兰。 微鸣。双耳。听觉幕后挣脱又 束缚于风。所幸雾气弥漫 略大于十月的固执。 回忆择人而噬。兰花衰落时, 风会飘零一点 极轻微,极轻微的雪。
从遥远的 遥远之处回归 在云中 我们度过整个冬日 云是白色的 连同白色的雪 用长长的彗星尾 定义 重合的坐标 它穿过 冰雪融化的湖面 那里冻结着我们整整三百个日夜 穿过十八岁、第一次书写和出生 穿过父亲的信和祖父做工的木锯 穿过群山、村庄、琴声 面向土地和大河的誓言 以前和以后的群星 是的 它穿过 像这样沉默地 穿过 遥远的 遥远之处 回归
呼吸——制造这场山风时 我们展开对这个季度的种植 天气冷时,就任由 雪花片含在眼里结晶,嘶 更清澈了。我们的小湖 什么时候嘴角也皴裂出梅花 这个季节属于梅子鸡和温酒 小禾,我总是醉醺醺的 倦意常常来 两颊就常常长出黄昏 冷天气里傍晚总向猩红色倾斜 腹部积留一季的落叶 再不那么轻盈了 山林静下来 偶有几声晚哨 小禾,我们一起眺望蓝色吧 比任何节气都更温柔地吐出那朵云 瓜果
晶莹的灯有了缺口 流下去,夜晚停止思考 烘烤在安全感里 总会眩晕的,所以 我们再聊聊一杯橙汁 怎样倒在地上,析出糖果 恰好地落在柔软的床上 就没人能睡着 反复用鼻子,提些漫不经心的问题 直到明天的味道变淡 花开到一半害怕了 还是待在泥里,至少作为 完整的一颗。至少 我们不用隔着光,时间 ——任何证明我们并非一体的事物 来残酷地对望 你说呢?
得回去了,你说。气流微微扶 摇我们上细梢。凡物都晃匀 作酒酿的模样,着水汽而圆,又 深沉:酣醉在那柔湖,你行将 饮我之处。 镂空树。枝杈中空成管,难寻 曾于许久前脱落的锈迹。 三彩清脆琉璃瓦,以胶质填充 血液,一再展露其色调—— 如将衰的群鸟栖息般发亮 闪烁是管在哀鸣。琉璃瓦三彩清脆, 树冠之上有人啜泣如玉。 远海遥遥平静,诱我似垂钓满月
目光的玄关后,你是否在 拼乐高,抿隔夜酒,在循环的花束里 找一支万宝路。指尖着落的新地方 你说不能点火;然而 雾就在这里上浮:本来我们都 不近视。半隔断的、泛红的角落 ——爱人啊,窄门是一道 无玻璃的把手。就安然地 坠落铅:一个拟声词最重的材质。
你向我走来,手捧一条清亮的鱼 我清点你鬓角的鳞片,原来我们早已光滑得无法拥抱 但我们还是共同拥有着这条冰河。等下一个世纪, 无穷的阳光融化它成无数只刺猬 你不能沉默地穿过这座山,亲爱的尾巴, 就算跟随沉默的彗星。 每当看见白昼穿过纤弱的花瓣, 我都遗憾不能更加透明,或者柔软。 我没能放生这个春天。我注定游进夜晚。 如果洪水退去,每个人都会失去鱼尾 这双赤裸的脚踩上流沙, 陆地
夏天 月亮最圆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旅人看看 它的多义和缺损 不倚着栏杆,只是赤脚走在水里 住所打开门和窗,旅人击破弓的弦 湖水漫延,没有什么寓意 照亮门前一个工匠烧制火红的空腔 他皱着眉哭诉,冬天我们将融化雪水 铸造我们的棺材,现在他急着凝结风光 陶冶孤独的模具 听石子轰隆作响,远处马蹄声声,雷滚落 磐石啊,你有没有看到你多实的内在 和生生的本性 我也不是一个旅人,这是众所
公路写下 来来去去高处的雨 不作任何玻璃,任何 金属器皿的承诺 阿姨,你可知 掉落悬崖也是 触碰的一种 你从匣子里扯出自己 变成海岸线上缓慢的神 你庇护酒馆里的愉悦 即使它从不张开四肢庆祝 交谈的时刻 你听它唱: 我要你落下泪来
我美得如同这晚霞 让你放下白天的防线 深呼吸 肌肉从紧绷 流转到缓缓的兴奋 我让你轻皱眉头 只是一点点 感时伤秋 偶尔自欺的反思 我是死亡的力量 所有人躲着我 偏偏大家 又向我而生 我不习惯正午的热烈 黎明的希冀 和深夜的秘密 我就是晚霞 背过身看每个你和自己
在雨里晾晒未知的结局。 这次如果你还告诉我 合上书,用期待碾薄 做成标本零散堆砌,那么 崩塌的时间里会再次长出 丛生的记忆 如果我们的深色眼睛 梦见同床幻觉, 如果我们住进白桦叶又或者 如果我们不是我的喃喃呓语 书里的花瓣会开出荒芜的 春天,许多年前 它们本该扎根在你的桌角
我是某人的长子 也是他们的老幺 是一次彷徨,与漫长的 小心翼翼,菜价第一次上涨之原因 是牛奶、钙片、三锌口服液 在沉默、咳嗽与灶台余温中 缓慢过期的激情 是啤酒瓶空荡荡,小园畦日渐丰茂 长出菜也好,长出花也好 偏做了雪花膏的小偷,敷在美人眉角 镜中少女垂垂老去 我是崭新的春愁 是记忆中红领巾,鲜艳地 迎风飘扬,天空永远晴朗 是雨季迟迟不来,河流掉头 不敢。是跨世纪少年
又一夜。木质栅格暗淡 我们轻声谈论那只素未谋面的猫 小心掩住句尾的怜悯与恨 信纸裹满灰烬。你不再辩解 想起那些未曾抵达的争吵。更深处 雪地里两尊雕像肃穆 退无可退。你说你再也记不起那只月亮的名
“心跳得那么快” 仿佛要为一首诗,写下 一首诗 题目自拟。要求: 感情真挚,语言生动 有感染力。 而我不是时间的仆人 我是时间的 寄生虫。掰开嘴巴,喂养一些 没营养的热量获得羞耻的快感 这是成为年龄的怪物的秘密 (炎热中,蜡像般的大厦 并未倒塌,旋即凝固如 伟大的公式迎接尘埃) 这首诗草就 因而必将被遗忘 甚至擦除都将显冗滞 但我们自知已学会,隐去 褶皱中的泪珠
刚一立春,我的父母亲便忙于耕作 不,他们研习书法,在大地铺开的宣纸上; 但并不使用我们惯用的语言和字体, 他们使用“五彩蔬体”;经我翻译—— 一颗萝卜总体上是暖红色调,胡萝卜橙黄 一畦茄子,通常能写出墨、紫和白 而芦笋、洋葱、南瓜、木耳、番茄们…… 是一个又一个,色彩各异的汉字; 具体说,茄子方正严谨,更接近楷书, 总爱打坐在叶丛间微笑着看向整座菜园; 辣椒是行书,长势太快,随
丝瓜的一生都在试图抓住些什么 有时它抓住树枝慢慢往上攀爬 有时它紧紧抓住窗户的栏杆不放 但有时你也会看到一根触角在空中迟疑很久 它悬在空气里什么都没有抓取 丝瓜它没有意识和思想 抓住物体是为了更好的生长 这让我想到祖父,他从来不去想活着的意义 他只知道不停地劳作 一开始他抓住锄头和镰刀 后来他抓住钢筋和砖头 抓住它们祖父才会觉得踏实 而一个人很难抓住自己的虚空 一旦闲下来
王维在《辋川集》中有诗: 椒浆奠瑶席,欲下云中君 他视辣椒为通灵之物 能把神灵从云端召回 这些红的绿的辣椒从 白色小花开始 就在酝酿舌尖上的风暴 每次买菜我必买几根辣椒 给生活注入日益匮乏的热烈 红椒似玛瑙,青椒如青玉 想起那年深冬,一位朋友来电 落魄的他正经过和县 一盘青椒让他全身温暖
“穿过滴着水的隧道构成的迷宫进去”① 我们迟早会停驻在某个时间节点面前 展览馆的油画 或者是雕塑:白裙子遇见一场雨 我们互相吸引,被时间浪费 遇见杨柳、短亭,俗气的开场白和忧伤的省略号 遇见满是落英的小径 疲惫的中年停滞在涨起的河水边 你起身奔赴下一个旅程 时间已为你做好选择 根茎陡直。眼神顺着它摔下去 会粉身碎骨—— “我们都会在夏天的睡梦中死去” 你收好画纸 把它交
耕种时的辛苦,将由丰收的喜悦来补偿。 正如味觉上的江湖,交给火红的辣椒来承担。 给镜头里的和县一个广角, 你会看见楼宇沐浴着霞光,村镇紧挨着江水。 良田和菜地完全符合汉语里的审美。 一切如你所言,谦卑和勤奋其实也是一种甜蜜。 还要给竹编的菜篮子,汗水和微笑一个聚焦。 你会发现,辣椒虽小,汗水虽小,长满茧子的双手虽小 也能承载新时代山乡巨变的图景与波涛。
水利万物。你会从混沌中苏醒 一日望三回,生命的奇迹在我们眼前上演 擅耕的人,不会缺席绿叶与茎秆的每一次延伸 捉虫、打叶、施肥。防患于未然 三月之后是四月,花朵静默,雨水充沛 蜜蜂的造访,像是给你拧紧了发条 或按下了加速键。你开始明白 “凋零是生命的必修课”,仍谦逊地生长 在光合作用下坐果,在时间深处积累和沉淀 每一次膨胀,都源自我们不可见的数次分裂 直到阳光点燃盏盏红色灯笼,因
他大概是西葫芦那种高风亮节的味道 我想。是的,有些蔬菜天生 带着体温,就像得知你乔迁新居 提着花篮特地看望的朋友 共进的每顿晚餐,都值得单独 讲述:假如舌头是声母 那韵母一定是莴笋,黄瓜,西红柿 我喜欢的蔬菜远比韵母表要多 我能收获到的快乐,来自 具体可尝的人世。当快递员送来 订单里最后一筐牛角椒,并且声明 足够多了。和县的田圃无法搬空 而我的菜篮已堪比城堡 里面每位侍从
发芽,从一种弯曲成长为 另一种弯曲。追光 从豆子开始,它 像我的母亲一生的过程,都在 折叠自己 隐藏在弯曲里的脐 我就从那里诞生 成为芽,脆,易折 总是在不停地要水和养分 长出第一片叶子 母亲开始缩水,身上的皱纹 把她拉短 但她还在将我往更高处推 两片叶子的时候,她 从我的主干上断裂 那副我居住过的身体 成为两瓣,干瘪地回到自然 掉落在 我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此后。之间寸草不生 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时 一只飞鸟撞到挡风玻璃上 停滞了。如跨省的界碑 飞鸟脱下羽毛。挽留 高速脱下的道路 我在想象中逆向行驶 完成飞鸟和界碑 从裸露到掩饰的路程 此时,菜园勃勃,瓜果悬置 轻抚一次青椒、茄子、黄瓜 便是一次吊打拷问
今夜只关心雨水和温度,在和县每一棵蔬菜 都是田地里的国王 戴着五颜六色的冠冕,统帅着蚂蚁百姓、飞蛾士卒 在一夜春风之后,王者归来 返青的菠菜,疯长的莴苣,越挫越勇的韭菜 纷纷颁布着春天的敕令 从一畦的蔬菜开始,春风念经 春雨打禅。每一棵蔬菜从一粒“小种子” 成就一番“大梦想”,各自都有着传奇的一生 清晨,我从蔬菜的王国里归来 带来一份份绿色宣言,盛在菜篮子里 满满的,写下白菜
我要活成不占地面的蔬菜 在管道上,在廊架上,在水面上 我不把自己看得太高 虽然住在城市的高楼里立体生长 味蕾和灵魂保持同一皮囊 在钟庄,我要做一棵蔬菜 被五个农民发现 我红白青蓝,我财源不断 拥有锦绣河山。过大江到新疆 飞到外国市场转一转 我,和县的一个番茄,一个辣椒,一个黄金瓜 日日在肠胃里,做蔬菜童话之王
爱白菜 像一粒种子爱贫瘠的土地 寒冬腊月,她们拥挤着 多像车站返乡的人流 爱白菜 爱她平淡的一日三餐 爱她的清汤寡水 和层层叠叠的唠叨 爱白菜 爱她和豆腐一生青白的相守 爱她霜冻后低矮的眉眼 和跟随黑暗长大的寒冬 爱白菜 爱她对季节变更的淡然 爱她浅浅的根托举起的春天 和对万亩花田的眺望
即使在厨房,生命也还有最后一搏 土豆,芋头,红薯或者别的 趁你不留意的工夫,几天时间 即使在窗台上,篮子里,塑料袋中 不管不顾,生出芽苗,即使半颗,也生出半颗的芽苗 生长,生命唯一的信条 有时是一把忘记的带壳花生,有时是一条萝卜 用鲜活的状态赢得生命的机会 我就是这样成为阳台上的菜农的 当厨房的蔬菜,以不折不挠的勇气寻找土和阳光 我无法把它们,扔在垃圾桶了事 出于对生命的敬意
对钟武庄的认知,是从一棵棵蔬菜 和一片大棚围成的基地,开始的 四月的阳光,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我听见春声在泥土里滋长 那是蔬菜的种子,拱破泥土的背 走进大棚,目光被菜叶 绿油油的光,闪亮了眼 如果耐心点,还能听见蔬菜们 在说话,说是从叶片的空隙间 隐约看见,一条翡翠的河 仿佛,采摘这个轻柔的动词 会在生活的锅碗里,哗哗作响 仿佛,菜农兜里的菜 会从叶子的经脉上,铺出一条绿色
黄瓜秧越来越高,越来 越壮,原因只有一个 长高,开花。花落后留下瓜蒂 瓜蒂会长大和复制,一天一两寸 今天还是手指粗 隔天,就可以洗洗吃了 ——力气来自土里 细看瓜秧下面 可能会藏着一个老黄瓜 ——怀里抱着它众多的儿女 小黄瓜是嫩绿的,有点麻嘴 清香味像瀑布俯冲下来 老黄瓜才是黄色的 像穿着黄布衫的奶奶 用殷实把日子压扁,再撑圆
风暴,抵达了树一样的天空。天空, 现在是一片无人草地 你,和我,在等待的是乡音还是大雪? 鼓点来的时候,你也说:正要改变。你在 呼唤,和州? 你几乎想不到的是,为何还需要 照彻和火焰。 辣椒,三月播种,五月植水,六月就成熟? 这是错误的,你还没 算上长叶和开花。沟壑很平稳,草籽也 足够渺小,一家人都在这样的道路上走着。 辣椒,收获的年代 我们应该结婚,你的红身子是一份请柬。
菜根风味似南山,野老相逢意自闲。 白玉盘中堆碧雪,黄金鼎内煮青鬟。 香生齿颊冰霜下,色映须眉雾雨间。 却笑当年潘骑省,枉将心绪费追攀。 蔬菜之乡风情 窦本年 吴楚风华地,青山柳半遮。 渔樵三十里,耕读万千家。 客至亲烧菜,舟归复种瓜。 绿萝遥自在,春韭散幽遐。 日暖生薇蕨,尘清品野茶。 佳肴无过此,物候任君夸。 质似冰同洁,情如璧不瑕。 和州入魂梦,云水望天涯。
火车经过山东是发出动静了的 这个动静既可以说 是由乘坐在火车上的我发出 也可以说 是火车车轮碾压铁轨发出 总之齐鲁大地肯定已接收到 火车经过山东的信号 当一列火车经过了山东 无数人坐在火车上经过了山东 我不知道山东会不会为此兴奋? 反正我是有点兴奋的意思 我乘坐的火车经过了山东 但不是每个人乘坐的火车都能经过山东 这是发生在2023年2月中旬的事 我看到山东与我的家乡有
她俯身,水中频现 一种回答。一道游弋的 难题横亘在 沉浮中。她送走 绝大部分的故乡。已习惯 对称的疑惑,在两端频现的 走或不走?可,亦无不可 何事在两端徘徊,用桥拧紧 一道难题的倒影,一种无法更改的 答案,似乎在望向她 似乎在自我审视中 逐渐浮现出来 疼 她在我的场中 舒适的背面是她 安宁的背面亦是 假如对孤独无感 她便寂静成人群中的异类 绕着幸福走,驻足别处
沉闷突然到来,乌云压抑着 人间成为密室 手机铃声划开一道口子: 天乌黑要下大雨 伞带了吧,没晒衣服吧 母亲的唠叨从话筒倾泻而出 挂了电话,雷声响起 人间的天空重新点亮 八都麻绣 1 敲开一片土地大门 只需要两种颜色 男人在纵横阡陌的田野里劳作 绿色与金黄,收获一年的口粮 女人在经纬交织的麻布上穿针引线 蓝白相间,让温暖有了厚度 锄头犁耙,梭机针线 四季赋予它们同等
收到你的信息时 我正在开单位年终大会 一年又过去了 生活显得乏味 我想象着你在雪中行走的样子 有雪花沾上你的头顶后来 可能落在你的两鬓 或者你正站在窗前看雪 轻盈,无声,洁白,纷扬 想念像雪,积了又化 我给你回信息 问冷暖,问饭否 后又在对话输入栏删去 有些问候很真诚又很迟疑 窗外天色越来越阴沉 如果我的城市下雪了 我也会告诉你 它的名字叫红 它开在初冬的窗外,
以另一种形式醒来: 蝴蝶翕动翅膀, 在雨水呈断续丝线状的午后。要以自身 诗的形式,撕裂大地间的联系 但割草机全然不顾这些 企图在下午制造新的风暴 齿轮运转着荷鲁斯之眼 伸出粗鲁的铁臂 当我透过阳光的玻璃窗看它—— 镰刀割到哪儿,蝴蝶就在哪儿起飞 有时绕着汽油味的发动引擎 翩翩起舞 有时驻足停留,像发现了新的美学大陆 在我的凝视已到了疲乏的时刻 蝴蝶给予我训诫 雨水和割
在灯下叩问—— 我是否生?是否活在死亡的路上 举着月亮狂奔 追逐血红的夕阳和四散的晚风 长亭外。断壁残垣还有倒伏的枯柳 我的原野,它颓唐又荒芜 情绪的乌鸦啄破最后一颗水晶 啄破旁观者的眼睛 送故人 她走了。风吹过麦田 一垄一垄的快乐生长在 一垄一垄的悲伤之上 麦子向上,呼吸绵长又缓慢 她的胸膛起伏。一吸—— 一呼——山野,也跟着啜泣 一悲,一叹。她的模样 终究还是随
我的身体里—— 也穿梭着,一列风驰电掣的动车 他们同样会经历 风霜 雨雪 江河和落日 他们都有日夜不息的远方 和归心似箭的家园 而母亲赋予我身体的骨头 ——时不时,就会和生活 背道而驰 母亲·清晨 母亲总是比大山醒来得更早一些 她出门的时候,太阳还躲在大山 后面,等待分娩 深巷灰墙,孤星残月 高大的古樟树,树影婆娑 清晨去山涧取水 我的母亲,出门前一定会用 青花头
女性意识的觉醒 频繁用的词藻 标签定义 变成了要像男性一般 刚强、坚硬、好胜 一夜之间 失去了女性天生的阴柔美 而一个完整的人 本是阴阳俱足 柔软、温柔、平静 也是美好的词语 只是 看着 在埃及遇见一双 蓝色眼睛 他不说话 没有表情 只是看着 黑色薄雾 青色腐朽 汹涌海啸 剧烈闪电 他只是看着 用蓝色眼睛看着 孤独席卷沙滩 破碎掩盖丛林 他只是看着 高
父亲的所有家当里 唯有这器物保存最为完好 老香樟树的板材 暗淡、笨拙,占一席之地 据说这个可治蠹虫 以防久藏的文字遭遇不测 印象里,父亲喜欢翻弄 《水浒》《三国》和古籍 读完高小的他常以此津津乐道 编造些书里书外的故事说给他人听 父亲走后,我着手整理 樟木的异质香味直灌脑门 其中一套线装的《红楼梦》 一张父母的合影特别抢眼 母亲梳着短辫,父亲穿着长褂 拍摄年月已无从考
他沉浸式,靠在 有年代感的墙上 看不清表情的脸 沐浴侧光 由于我路过 拉长了这个上午的忧患 琴声低沉 像走进幽暗的通道 这样也好,正应景秋意 武康路枯叶萧萧而下 和音符轻柔碰击 空间打开 心在弦上走动 他孤绝、锋利 从冰与火中 攫取一束光,递给 我这个异乡人
路进了山,学会了曲折 爬升的哲学,探研出倾角 愈向高处,苍鹰、白云愈热衷于盘旋 是谁,最先发现了这处秘境? 一群逃荒的人,几副简拙的挑子 在此撂下日子,掘出生活 在泉边翻《茶经》,在石丛中修成竹贤 面对千峰万壑,挥动敝帚 事实上,炊烟与白云不同 一个有意,一个无情 而苍鹰与山民几乎没有相关的逻辑 前者专注于目标,后者安于立命 板栗树下,果实逃出刺猬的束缚 核桃林里,山民得
宋祁,对我来说刻入血液的名字 于你,或许知之甚少 这里的村民不姓宋,姓余 余姓老人们,流连不尽公路边的晒坦 满脸褶皱映衬暖阳温和 话语漏风,在十条整齐划一的弄堂环绕 交相辉映进地面的坑洼 一直延伸到背后,连绵山峰 又从山尖“嗖”的一声,跃入 弄堂那头的武强溪 爷爷辈撑筏捕鱼的镜头,已随着水流汇入远方 卷起包头鱼那一片片鳞片,折射出万丈光芒 水波斑驳里,老人们拉开渔网 撒向
五月 大地上盛满了金色的麦浪和布谷鸟的啼鸣 无数次潮起潮落 终于在几度变迁的长江口 刻划出一条意味深长的海岸线 被时光打磨了五千年的沙岗身 由此积淀成 一处遗迹 沿着几个朝代顺流而下的盐铁塘 早就成为 黄金水道 当年开凿的人已不知去向 唯有河水 仍然一如既往地向着吴淞口流淌 遇见的每一位劳动者 都在埋头耕作 每一个外来过客 亦可短暂拥有两千亩稻香 河口村·螺蛳湾 世界很大
袅袅炊烟和吴侬软语从村子里升起 一天的劳作后将迎来另一场精神欢愉 秋天广阔,田野疲惫,三弦的声音在树枝间缠绕 一招一式,一颦一笑,把人们引进幽深的故事里, 良久才得以从另一个朝代探出头来 玉蜻蜓、珍珠塔、三国。真相躲在历史大幕后,半掩琵琶 琴弦上溅落的种子,在人们心里发芽,再茂盛为整个原野 合泰村在评弹悠扬的曲调里荡漾,打着水花儿驶远 乡土:常熟 走在春天的路上,总会有 镜子一
没有什么是你能带离的,譬如 邵家塘的光和影,水波的 粼粼倒映,譬如此刻的滕家塘 荷叶田田,蜉蝣在朝光中追赶 鱼儿喘息未定,只有鸭子的小黄蹼 才能深入腹地。如果 某一个中间事物,决意 将它们分离,像幕布上两只 相触的嘴唇,骤然别去,必然会引起 慌乱的鹿撞。尽管它们 都很年轻,却掌管着 稻子开花的全部秘密,和直冲冲 往前的所有动力,而我正试图 驱赶某种挽留,在归家的途中 我
你拖家带口把自己移走 携着基因里农民的善良与真诚 把烟火气种在日子里 勤勤恳恳 开出了康健的花儿 那些故事就留在原处 陪着寂静的水荡 陪着腥湿的泥土 它们没动 它们也在开出朵朵花儿 然后就由着它们流落民间 它们是另一个你 你的面目朦胧 你的面目清晰。也许某一天 你们会在淡淡的月色下互相拥抱 蒋湾村 白茆塘高高的堤岸下, 河面浩大。野孩子们成群结队 从支流来到这里
访肖桥村鹿庄庵遗址时 银杏叶芽在苍虬的树干上 注视着不速之客。阳光 穿过时间的棚栏 温暖我的内心,让我想起花园般的梨花饰 那些白色纯净的事物,一如 见到村民的朴素,也有娇俏的模样 在江南 在靠近长江的福山塘边 善良的人们创造着绿色希望 丰硕也是必然的 时代的浪潮让这片土地越发妩媚 此刻,我陷入遐思 恍惚中,我透过时光走廊看见 肖桥——永远的故乡:白墙青瓦,青葱家园 铜
田埂上 蓝色在发表赞美词 气息颤颤巍巍地缀上矢车菊、马鞭草 智慧之海在翻滚、建造 它完成了过去、现在 它解释了村庄 宁静、和平 我在平庸中站起来触摸 成为草沉默的一部分,或残缺的印章 忽略我曾在意的东西而完成一生 一条期盼的维度完成了碑文 我被雨滴敲醒 爱在爱的消失里 欣赏着大地如何书写分裂
我把镜头擦了擦,田野一片干净 白云游在天空里 他们的走位,谈话内容是安居乐业 像风筝放飞的声音 我把镜头挪了挪,厂房一一呈现 忙碌的翅膀斑斓多姿 坚毅的目光,代表了他们平安健康 用身边的一切来诉说爱 我定格这小小的村庄,忘我地去感受 我越来越小,像鸽子飞越阳光 拢成了小小的摇篮
据说,最适合选在秋夜到达 以便以朗城秋月,照朗城夜读 那时,朗城潭静静伏在脚边 被成群鸭子追赶了一昼,纷纷躲进 水底的繁星 又会悄然浮上水面 不知在此夜读的少年郎,可曾见过 潭里的繁星扑扇翅膀飞出水面 临水而居的人家 可曾遗舟于夜空。水天之间 伏身的巨蟹座 正静待西风吹响号角,举行 盛大的繁衍 多少年来,法华寺 还是那座法华寺,而少年 归来已是文靖公
据说有古银杏的地方就有寺庙 如果你想探知法云居的前世 就去拜访立在寺壁的石碑 和它交谈之前 你须净手、焚香,并且还需 怀着佛一样的慈悲 过了法云居 你还须往东100米 去黄草荡纪念馆了解一下 关于1927年开始的那场革命 你不得不感叹前辈们的智慧和勇气 从原来的秘密联络点 到如今耳目一新的纪念馆 落星港见证了一切 你低头抬头 皆在它的目光之中
在张家湾 童年的打麦场。曾经是 晴天,扬尘飞土 雨天,泥泞不堪 有一群人,用满怀的乡情 建游园、整河道、铺路面、种绿化 把昔日坑坑洼洼的打麦场 做成了诗意的小游园 如今的张家湾,一步一景 草坪绿草如茵,溢满了春天的色调 孩子们在上面奔跑 老人们在此喝茶、聊天、回忆往昔时光
1 水高于田,漫过麦茬 鹭鸟等待潭中飞起的鱼 传说潭底有龙 2 鬼针草爬满坡的时候,藕塘里 莲叶扶着花苞 在清晨,花瓣盛满金珠 3 农用机在田里走三遍 测量长短、薄厚 在田头打下印迹
这里的春天来得更早一些 栽下的树苗长成大树 成片的绿荫在庇护这块土地 石头垒起一道城墙 还带来一段河流 它堆积而成的一座山下 聚集着一片现代化庭院 八台缝纫机缝制出锦绣之路 一件件羽绒服 把荒漠和雪山温暖 在康博苑,我有一座花园 亭台水榭、小桥流水 白鹤在其间自由飞翔
光阴的角落 像夏天的萤火虫 随处可见 村前的溪水 千百年来 一直向着一个方向流淌 这里的百姓说 水从没断过 它会映照出许多人影 其实 南宋的那个康王 只是策马驰过 而三国时的孝子孟宗 却一直被记着 甚至成为一个村庄的 胎记
盐铁塘的商贾从古至今 宫前桥颤巍巍地倒映在河面上 老人在桥下看着河面 鱼从打了褶皱的波纹里跃出 老人脸上的皱纹也被打开 他一转身上岸 凌霄花如火如荼地撞入眼帘 要修缮一座桥,一个他曾年轻时的故事
清晨,阳光从护栏 斜照过来 健身步道像一架斑斓的梯子 让你恍惚,漫行 向高处攀爬 小鸟们叽叽喳喳引向 悄悄的话题 再爬过一点就属于隐私部分 我只想摘一些无关紧要的云朵 送给那些远离故土的乡亲 让他们的回忆有尘世的烟火味 当我蓦然从高空俯瞰 李家河水荡漾 似一根碧绿的飘带,缠绕着村庄 田野,一个女人正在弯腰 脚下的庄稼正在发出—— 绿色的呼叫
春色正好,在桃花湾 我能成为两袖清风之人 晨起扫榻,晚来煮酒 在每一朵桃花上写下无用之诗 常于树下醉卧 向一群扛食的蚂蚁致敬 与几横疏影为伍 忘记两汉魏晋南北朝 把自己乔装成 一个闯入桃花源的 打鱼人
天银机电的厂房边,光线 透过树叶的缝隙 而林荫道上,影子已沉醉 从殷家弄走来,一阵评弹 唯有水声应答。而镜头 深爱着隔壁人家的蔷薇 农民公园证实了 无论哪个年代 身体若是疲劳,都需要 缓慢的花木治愈 徐家角巧用 坉的凝望,浮想联翩 宅前屋后,刻画出前世今生
这是黄梅季节,雨点 正在回家的路上 事实上,水从未停止过流动 草木也从未停止生长 在时间里隐匿过往的事物 正是这个村庄 得以延续的那一半 另一半你可以把它们称作亲人 那是些常驻的老槐和 路过的溪流 说的都是寻常闲话 无非是一些: 门前田、村后河、心中事、身边人 泥腥、草香、烟火气
村庄和村庄之间 是大片油菜花 路的尽头麦苗漾出葱翠的涟漪 而那一面叫湖圩的镜子 盛满了村庄所有春色 临水照影 我感受着一面湖的安详 暮色中最先暗下来的云 鸟群身披薄光,和一个匆匆路过的过客 在湖圩村,鸟群并没有 在天空留下道路 一只苍鹭在它自己的世界里独自翱翔 我,穿越在这山水之间 什么也不想带走
邑之巷里,有桑槐七处 春深时 我记得你墨海无边,谦逊地后退 往事一动不动 你躲进沉睡的陶 恍如街衢,勾市里远去已久的人却都在这里 你们十指纤巧 为一场雨,编织小村庄 我有种痴情,在水中捞月 圆木桶划向红菱,弯曲的弧线 如一种酒器,迎接后世与子民 天湛蓝 没有了时间也没有边界 五更点灯,三生依旧 某个人把影子留到现在,几百年了 他仍在分配 风、野心、疾病—— 才情和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格桑花与晚霞的相遇 古桥与船的肌理开始苍老的迹象 再一次重生渲染红瓦白墙 谁说金泾塘的水不能奔赴大海 她儿时的秘密都在江河湖海流淌 比如泥仓溇的风车 等待春风的到来 比如我奔赴的力量,如此热烈 是多年以后依然惦记蓝天下的事物 此刻,谁家的窗外 正有一辆绿色火车在春天经过
河水清澈,交错的河流两岸树木林立 自然植被多样有序 以家庭小院四季花香 带动美丽庭院一片片花的海洋 一村一景总是情,一物一点皆乡愁 站在村口 抬头远望,云天万里 对这片土地的眷恋油然而生 远道而来的春意 已融入每一个角落 风调雨顺慢慢滋养的这方水土 让更多人欣赏她的美 一草一木,一云一溪
想到泄水这个名字 就想到哪个多情的江南人 拧开了一个村庄的水阀门 我想象过一种情愫 在三月里发生 一场桃花雨连起了 张家港河的两岸 鲇鱼滩的鲇鱼正在这边上滩 老鹰浜的老鹰正在那边飞 不得不说,在江南 一只老鹰也有服软的时候 没完没了的水早已 影响到它对方向的判断 有时候明明朝着碧蓝晴空 却不想在水中扎了个猛子 一只利爪不停地深入、深入 差点挠开了一个村庄的秘密
曹百万只停留在了坊间 在人们口中改写的,除了他的故事 还有墙角下的流水。天空中的灰尘 燕子从这家又搬回了那家 宋末的老井还在 望虞河的水串起了老人们一串串的回忆 土地已成了他们的信仰 直至最后,也未曾改变
窗外,乡村湿濡。 白茆塘两岸的秀色由此打开, 同时打开的还有晨晓枝头, 那几声 清脆的鸟鸣,以及 孕育在小康人心头许久的熠熠桃花。 村庄在绿化中美丽, 流水在杨柳间幽雅。 华灯初上, 广场之上鼓乐悠扬。 男女老幼和谐共舞,笑靥像花儿一样绽放。 杜工部的千年愿望, 在一幢幢别墅的竣工声中, 逐一实现,情满人间。 这是江南的小康,人间的天堂。 让我再次聆听了,春天的故事。
树林里,枯枝发出窸窣之声 我躲在杂草后面 唯恐自己成为慌乱的起点 雪色倒映天空 它们回头时 我愈发贴近地面 它们伫立 试图核实某种判定 这简单,孩童般的明澈 在一群狍鹿眼里闪现 仿佛一片没有阴影的小小天空 在一个落雪的日子里 如此反复 如此反复 我不停地将力聚集 来避开一些坠落 萦于身心而本不存在的 它们将我围堵于每一个日子 我厌恶自己的不定 一首诗,和它空落
几个臃肿的背影,匆匆向西疾行,那是我喜欢的颜色。 一条红头巾,逆着风 把青藏高原的黄昏染成了一片暖色。 风,不断地撕扯她身上的藏袍, 巨大的奶桶晃动着, 和十万亩春色,贴着昆仑雪山,回到了草场。 仿佛它们才是青藏高原本身。 倒淌河 和母亲女儿赶来时,青海已是大雪纷飞。 大风掀动母亲满头银发,掀动青海的一角。 日月山上,云雾浩荡。 天地只剩一片,静寂的倒淌河。 牦牛 黑牦牛
将胡同打个结 打个结。胡同 零星漏下 檐牙,枯井,以及旧时光 为了最终抖出 晃人眼的新鲜街道 远眺 注定要穷尽一生 把蝴蝶的翅膀 植入犀牛的反骨 注定要用转世的目光 在风起云涌处 打量自己虚妄的飞翔 迷离恍惚的山水诗 我按下岩浆的想法之际 波涛的念头又风起云涌 漫山是狂奔的石头 遍地是跌宕的潮汐 一粒尘埃:蚂蚁环抱群峰 半颗水珠:鳕鱼背驮大海 我在努力用水墨
将一串代码烧录进单片机 蜂鸣器随即发出低鸣 声音回荡在实验室内 把我吓了一跳 曾在半山坡,舅父的蜂场 听过类似的低鸣 油菜花田野蜂飞舞 筑蜂巢,安置每一只蜂 和我的代码一样 需要写入芯片 运行程序 获取流心的秋蜜 舅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给母亲寄来几罐蜜 叮嘱我努力学技术 夜晚,写代码 字母如蜜蜂颤动翅膀 想起舅父蜂场里 蜂群的低鸣 养蜂人 立冬,夜晚 桌
那些忧伤的年轻人 年轻人,起初是书名 重重画句号,忽略我 曾被探访的秘密,在果核内 拧干小手绢,任凭我弹走 肩头练习弹跳的蚂蚱 学着做颗小小的种子 遗忘暴雨骤降,曾淋湿 闪电,在发明共享前 发明雨,说你竟不是妃子笑 没有爬遍全身的黏液 让雨珠均匀铺满眼睑 让你翻土,铲起书名号 迎接年轻人 那不再忧伤的年轻人 难忘记儿时的动画片 烹一锅莲藕汤 躺进冬天的原野 尝咸
附近的公园建造了数年 我却不熟悉里面的景致 有时,在路边经过 几棵枫杨的叶子一直伸展到人行道上 需要低头,才能通过 公园里,传来欢声笑语 也许,湖上的人们正在划船戏水 水,会让他们回到童年吗 我没有能力去反驳一湖水天生的魅力 如同这个傍晚,道路修缮中 我不得已拐进公园 来来往往的人们,穿着运动服 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湖水,迈开大步 如果我有翅膀,从空中俯瞰 他们每天按时围绕
远远地,透过车窗,就看见了那棵巨大的树 我不敢相信它真的是山丁子树 下车后直奔那满树将开的花骨朵 我的震撼,与树一起,在风里晃动 无法判定,这棵树在这旷野上站立了多少年 它结过的果实曾如繁星般散落旷野 每一次由青变红的过程,像人世的修行 枝头狭窄,果实辽阔 一个攀雀的鸟窝,挂在并不粗壮的枝条上 树的顶端,还有一个看似杂乱的喜鹊巢 旷野之上,这是一个家园 我想象着,江湾涨水时,
记忆中的原野,指甲盖大小 它便于夹进书页,收藏 也便于收听、携带。它只是原野上 一朵耳蜗般大小的花 枯在我掌中的一个花瓣。那时 转经的人已经离开,我正仰望星空 在背西川的一首诗。那种 漫无边际的空寂、虚无和宽敞 完全占有了我的指甲、耳蜗、花瓣 我的整个身心。回到小城 这种感觉 被我一点点丢失,直到整个身体 重新喧嚣。一个人失去 内心的宁静,就是失去了 他的原野。无论大小
徒劳的 躺在 公寓中, 听着 风 把大街上的 人们 分开。 沉浸其中: 一首跑调的歌 像浣熊翻找垃圾的爪子; 马戏团旁的野狗正在幻想自己变成骄傲的狮子。 思念 任由夜晚漫过自身; 我感到 我仍被你用丝线赶织着。 抵达 在大海中漂荡 如清晰岁月中的海市蜃楼 岸上的人们 不会想到 为了驶向他们 为了冲破颜料那哗啦啦响的 滞重 有人正烧着生命 等待雪花的
我隔着屏幕看着你, 就像看向2017年的冬季。 我踩着漫长的雪路,小心翼翼 去打晚上洗头的热水。 我隔着屏幕看着你, 就像看向2019年的秋季。 我在新的办公室里 听着窗外的雨。 我隔着屏幕看着你, 就像看向2023年的夏季, 我结束了一场失败的考试, 沮丧,对未来踌躇不已。 我看着屏幕里面的你, 幼稚地思考生的意义。 我想分担你的痛苦, 想你的离去,想永远记着你。
开车驶过暴雨的咽喉。手腕 被雷掐住。胡茬绊倒手掌 眼睛蹲踞一角。(一棵枯死的 树,被另一棵活着的狠狠抱住) 水坑因为站得笔直 被别的事物认领。直到车撞倒水坑 它隐忍地暴露。车上,乘客顺利晃成着火的森林 远光灯:一双筷子 搅断抽到车皮上的雨链 一段盘山公路朝夜空猛吐信子 我们受到潮湿的引诱,蜕去眼皮 目光凝固到黑暗里,只有心脏搏动。 一直朝上,地面半坐着。这辆车,顶着嬉笑的暴
桌上一把干枯的雏菊 傍晚时,被尘埃打垮 隔着屋檐,试图重新盛开 欲望在凝滞 风向也不露声色地矮下来 很像是湖边的雪 回到了故乡 谁也没招呼 闭上窗门 正视每一次的凋零 水仙 白塔河的冬天 是一种当下的沉淀 我们和飞鸟,换个名字 沿着河滩织网 进退的两难,从不落单 时间通常在远处。积雪会消失 水仙迟迟没有开花 这,是另一种呼吸
这是最后坚守的蝉鸣 掐断黄昏那只悬挂的葫芦 人们惯于捂住耳廓,或者熟视无睹 当长脚的景物,退守到西天的地平线上 蟋蟀,和一些跟屁虫 从草丛,又一次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大地这张被炙烤的CD 已经翻到另一面—— 继蝉之白天,蟋蟀之夜晚 人终于收回自己 甘心,做着配角。 世间空寥,孤独如斯 如此刻明亮的嗓音,一遍遍老调重弹 成为隔空取声的知音 蝴蝶启示 缀着暗斑的长针蝴蝶自带
梨花的白从枝头入门,不必深思熟虑。 梨花的登临是天意, 那满而溢出的自己,也腾空了自己。 梨花开了,接近有中生无, 像一朵圆寂的尾韵,凌驾着盲目的马首。 我生怕,一个生平较短的灵魂追上了自己的得失, 是梨花一颗一饮而尽的心。 很多谈古论今的往事,都比不上梨花沁出的裸感, 转眼就随风失传。 咬出了一组花 经过了无数穿墙的密谋,你终于脱下长袍, 嗖地跳上蛇形的枝头, 逶迤的矩阵
父亲躺在床上,直视天花板 身子是不能动的,天花板上 有只虫子在振翅,空调口里流淌着凉爽的风 扑棱声在响动 父亲躺在床上 身子不能动,眼睛 慢慢合上,那只虫子飞走了 只剩下空调的声音 去山里 风是滚烫的 触摸着高高矮矮的群山 树、叶和我 一样的摇摆,不一样的灼热 江水混浊,有时候透着腥 适时选择性的小别 去山里睡竹榻 看星空,那密布的传说 一排排的蒲扇 曲线优美
西子湖畔的蛙鸣,让我想起 青蛙与西湖鲤鱼在一起 明水农场稻田的蛙鸣,让我 想起青蛙与水稻在一起 建华村池塘的蛙鸣,让我想起青蛙 与淤泥在一起。王太玉屯 大草甸子的蛙鸣,让我想起 青蛙,已和自己不在一起 西湖,夕阳 丁家山顶,着了一团火 西湖里,也着了一团火 就要熄灭的火,就要 落在山中,落在水里 在王太玉屯,会落在 西漫岗,姥姥的墓地 ——一个小土包上 而此刻,它正
柳絮入画,乌篷船越过河流 斜阳挂满黄昏的藤蔓 穿过小桥,风告诉湖面 小镇是寂静的,香樟树苍翠如谜 油纸伞下,一袭长裙 丁香般的女子,石头般被水宽容 水墨间的素心,阿婆在石榴树下打坐 有时也哼哼昆曲,伸手赶走蝴蝶 明月捎来灯烛、画匠 一盏一盏地泼墨江南 子夜深处 夜醒着,每一颗星星 坐在丰盛和婉约的词汇里 开始虚构一个场景 黎明前,我渴望抵达纯粹的梦境 在寂静深处,一盏
多年前,我曾打过一个比方: 一首好诗,应像一道闪电,令人战栗; 一排卷浪,令人汹涌; 一座峻峰,令人沉默。 我从不孤芳自赏,许多年过去, 唯独,对这个比方感到抱朴守拙。 我总是想着要去写一首诗 我总是想着要去写一首诗。 用诗的透视镜,将世事 删繁就简,去伪存真。 我总是痴迷于编制这样一根钢丝, 引着人,不得不走上去, 走上去,走着走着, 便兀地发出,灵魂的尖叫。 坐在明
和雨水一起拐几个弯 缓缓下落到时间的最低处 就能在滨江长廊和 长江宽阔的平静并肩而行 雨水落在堤岸,化作神仙草 治疗修道的损伤 竹枝村需要压住内心 尘土的时候,雨水又摇身变为肾蕨 所有草绿的开始 都是雨水没有结束的原因 执伞的人,从雨缝里 看见生活的流畅 增大了听力深处歌声的欢乐 微风吹动,巫山云 飘着飘着就松开了天空 散入人群,重返生活 水中山城 一朵云返回长江
大雨,将天幕 擦抹得干干净净 一群云,在上面 变幻着颜色,闹腾 天都快黑了 也不晓得回家 河水 十一月,河水透亮 流过脚底 流过脚踝,还有一节 冰凉的故事 适度的柔情 可以,抹平四季
村口老槐树上的一根墨绿的枝丫 轻轻地掀开夏的笑颜 伫立在老家的房前 那欢乐的小草已穿上了新装 流连在老家的屋后小路上 看花儿悄悄地绽放 故乡的夏天 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静静地展开,那群齐毛鸭 在池塘中欢乐地嬉戏 花红柳绿,黄莺啼鸣 洒下了夏天的希望 庄稼都披上了绿色外衣 风的姿势 君皇山上 漫山遍野的马尾松 每一片成熟的叶子 都仿照着你璀璨的笑容 是谁为你打开深
冰冷。我无数次沉入漆黑 星星、月亮与海岸的航灯 从耳根、手骨,轻轻擦过 脚下,鹅卵石丢了痕迹 塌陷,只剩触觉亮着明灯 海岸的守塔人,将船藏进眼眸 记忆底片,倒映流动的星云轨迹 路过沙滩时,作为沙子混入滩涂 远山的林工,一遍遍触摸草木 举目,树叶交错出缝隙 俯首,草间藏匿虫鸣 这儿葬着我手中枯萎的月季 常作为观众,穿过礼堂的风铃 以风的姿态低吟 我闯遍人间烟火 却落得满
伸出巨大的脚掌 锁住滔滔江水 从此洪水不再泛滥 头顶茫茫苍天 身披雨雪雾岚 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 俯视万家灯火 仰望星光灿烂 钟声近 钟声远 涛声浓 涛声淡 力拔山兮气盖世 万里长江第一塔 塔势如涌出 天地不孤独
牛咀嚼深夜的时候 我咀嚼着糖果 爷爷一脚踹破了梦境 我蹑手蹑脚走完了少年 绿植咀嚼夜色的时候 汽车缄默不语 我迎着风涂抹着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