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路牙子上,摆起简易茶局,他就入了景儿。五月已深,风送来野蔷薇的腥甜,此类小灌木随处可见,垛墙旁,门廊脚,枝枝蔓蔓,粉紫不解人间。 复古照相馆,在他的身后,原是间临街祖屋。炸油条的租了二十年,收回时,四壁油渍厚积,有些地方已如宿墨般。他叮嘱装修工人,墙皮刨得深一些,再深一些,最好露出骨头。 三个月,收拾停当,李美丽来过,皱皱鼻子,撇撇嘴,非说闻到了老油烟的味道。这句话让他大为光火。他知道,
小饭:阿占老师好。要么咱们从笔名开始谈起吧?你这个笔名很有“特点”,是什么时候开始启用的?用了这个笔名之后有何有趣的故事发生吗?想过改笔名吗?(我自己也为此有过轻微的烦恼)另外,也想问问你对哪个作家的笔名记忆深刻? 阿占:首先是幸会一个与我同样笔名“奇怪”的人——小饭老师好!其实,要说奇怪也没什么可能,毕竟,笔名这等大事体,当年都是经过考虑的,相对慎重,且有说头。以我为例吧,本名王占筠,家谱里的
早晨七点,从省城出发,四十分钟车程下高速两三分钟就到了养老院。一楼接待人员核实身份后给我刷电梯卡,我上到六楼。四楼到六楼是养老院,三个楼层住着不同症状的老人,六楼住着严重失智的,五楼轻微失智,四楼头脑清晰却不能生活自理,此外,四楼小部分规划了办公区和食堂。出电梯,我看到一群老人挤在过道里说话,我妈不在,她站在宿舍窗前望着窗外发呆。房间像个病房,两张白色铁制单人床各靠一侧,她睡靠窗那张,护工睡靠卫生
一下大巴车,远远地,程青就看见售票亭边那个厚实的身影了。躲亭檐下避风的人清一色穿得灰扑扑,那团浓重的墨绿夹在中间,小山似的,格外显眼。绿影朝她张望两眼,快步移近,程青终于看清,老程裹着一件不知哪儿弄来的军大衣,扣子从下巴直排到小腿。 “不是说了不用接,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嘛。”程青有点恼火。 老程乐呵呵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哎呦,昨天夜里突然开始下雪,我怕你们打不到车。”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臃肿
安葬完老莲回来,大女儿丽串望着范亚林,没说话先流泪,说我妈不在了,以后你一个人生活,要照顾好自己。二女儿香串嘴快,说没我妈照顾,以后睡觉要怎样,吃饭要怎样。一大堆话像对孩子说的。这是两个女儿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以前,老莲偶尔外出,也用这种口吻交代生活上的事,他没有一点感觉。女儿这么一说,他感到自己真老了,老得可怜兮兮。两个女儿天黑前都离开,他坐在客厅,没有开灯,家里好像到处还有老莲的影子。
一 第一胎是男孩,对于第二胎就没有太着急。不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男人和女人终于下定要二胎的决心。 男人说,该要孩子了,怎么也得让大孩子有个伴儿,一个孩子太孤单。女人也点点头跟着说,是该要了,闺女儿子都要,同意了。两人掰着手指算算,都是已过了37岁的人了,现在也不小了,就是今年怀上孩子,再生下来都已经过38岁了,这个年龄对于女人来说也算是高龄产妇了。女人苦笑着说,二胎都开放了五六年了,好像只是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崇拜三舅胜过很多人,大概是因为三舅总相信那些没人相信的东西,并终生追逐。他年轻的时候跟着一个诗人去南方寻找蓬莱仙洲,狂热如追随革命的火种。蹉跎而返后,又一个人在村口支起了茶水酒家的门旗,这个富于交通的村镇,路口总有络绎不绝的汽车,他每天都与南北的旅人擦肩,给他们盛满四通八达的茶壶。 他热爱和那些由北向南的运煤车司机成为朋友,他执着于爬上他们的货箱,从煤山中里捡一桶煤块。最后
一 老庞最近有点上火,牙痛,左腮帮子鼓了起来,嘴里像含了块糖。去医院看牙科,医生说里面长了智齿,顶住了后槽牙,引起发炎,得拔。老庞问拔个智齿多少钱?医生说七八百吧。老庞一吸溜,脸颊抽搐几下,感觉牙更痛了。医生瞅了他一眼,笑着说,也不要急,现在想拔还拔不得,要等炎症消了,先给你开点药吧!接着,敲了一阵键盘,打印出一张药单,密密麻麻好几行药名。去一划价,要二百多,老庞心里来气,钱也不想缴了,转身出门
夏日的太阳,总明晃晃地悬在天上,让人望而生畏。 但望而生畏的是娇弱者。于坚毅者,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哪怕地皮都烤焦煳了,该顶住的还得顶住。譬如我妈吧,不就早爬到山坡上去顶住了? 我妈早爬到山坡上去顶住了,我却还跨不下檐槛去,因为一挪到檐槛边,脚杆就烤得灼痛啊!我老公、我小崽,就更不消说了。 那么,我是娇弱者吗?曾经不是!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参加过十多年的农业生产劳动,是个地地道道的农人。我
黄昏时候,她喜欢离开房子,到街上去,到那个露天摊去。往往,走完住处附近那两条呈直角的露天街市,回返到住处,是夜晚九点多。 总是晚饭后,她出发去散步。她住的这片地方属于秦岭山脚,西安城南郊一带,是大学城,周边有万科楼盘,还有三星铸造厂也在附近,所以这几年日渐繁华起来。七八年前她刚搬到这个城市工作,也是租住在这附近。那时,很多楼房零星地住一些人,临街的铺子,大多还空置;当时报了个驾校学习,也在住处周
北方的乡下,少见烟雨古巷、亭台水榭,羽翼未丰的孩子们,出没最多的地方,莫过于村里的胡同了。我的老家是地处齐鲁大地中东部的石湾店村,方圆有一平方公里左右,三百多户人家,南北走向的两条主街之间,也迂回着六七条贯穿东西的胡同,村中间的一条,时光静卧,清幽雅致,形状酷似早年间开启木门闩的钥匙,“钥匙胡同”由此得名。我家最早的老宅坐落在这胡同的半腰里,胡同和老宅,后来拆掉了,而老胡同里的青砖灰瓦、卵石红砂却
多年之后,你才发现,那为期只有七天的初恋,竟然扭转了你原本的人生轨迹。 白天,你乘车经过了那条路,尘封多年的初恋记忆,犹如休眠多时的火山,喷薄而出。控制着,你开完了当天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会,疲倦地回到家,没怎么吃东西,就上床入睡了,你好累啊。凌晨,你在梦中见到了久违的她。醒来后,她的形象,原样、鲜活地在你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四十年前,她就是那么笔直地站立着那条路边,微笑着,不眨眼地看着从对面走来的
草木流浪 安 宁 沿着佛慧山生态廊桥的枕木台阶拾级而下,我遇到一株来自童年的构树。 正是秋天,济南几百座大大小小的山,在雾气中氤氲浮动,恍若虚幻的梦境。草木祛除了盛夏的华丽热闹,现出清朗疏阔之美。一群飞鸟掠过云端,在风中发出苍凉的鸣叫。这叫声唤醒了整个城市,奔波劳碌的人们,在堵车的间隙纷纷抬起头,看一眼高楼大厦簇拥的一小块天空,知道秋天已经来到济南城下,很快,草木就会凋零,怒放的一切终将消失
鲁迅曾在五篇文章中谈到秋瑾的死,他的“想到敝同乡秋瑾姑娘”,是有着几分自豪在的。但要说到至关重要,在鲁迅同辈的绍兴同乡中,只有许寿裳与蔡元培。 《鲁迅日记》始记于1912年5月5日,当月就有5天与许寿裳有关,一起逛琉璃厂、访友、吃饭、喝茶、游万生园,甚至“予与季巿往返共一骡车”,真是情同手足。1912年8个月日记就有56处写记许寿裳,9月25日日记更见月光一样的乡情:“阴历中秋也……晚铭伯、季巿
青州博物馆是首批国家一级博物馆中唯一的县级综合性博物馆。明代赵秉忠状元卷、东汉宜子孙玉璧及龙兴寺佛教造像是青州博物馆三大镇馆之宝。 ——题记 传奇状元卷 透过明净的玻璃展柜,这份泛黄的状元卷,仿佛一抹绚丽的云霞,唤醒了沉寂的世界,温柔而炽热。明朝万历皇帝御笔的“第一甲第一名”六个顶天朱色大字,好像燃烧的篝火,点燃了尘封的历史,缄默而耀眼。 这份保存完好的殿试卷,由三层宣纸装裱,封面和封底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恰逢那个特殊的年代,生活虽然异常艰辛,却也充满了孩童时期那些无穷的乐趣。 因为家就住在汶河边上,又紧靠高崖水库,捞鱼摸虾是孩子们生活的常态,也是少年时代乐此不疲的事情。我第一次捉住鱼,应该是三四岁的时候,在此之前,笨手笨脚的我,整天和小伙伴们去河里捉鱼,人家都是满载而归,我时常是空手而回。 有一次母亲去河边洗衣服,小小的我跟在她身边,在她不远处戏水。天快黑了,母亲忽然喊我,让
新年贺词 不觉中,我们的衣衫 已追上我们。 我们身体里的加速器,加我们。 光芒迎头痛击我们的面。 谁给我们罩上阳光衣? 作为一种惩罚抑或奖赏? 我们必不停地 蜕这衣裳,不停地 刮我们的皮。沿途 捡我们时光筛子中 漏掉的真理。 聚拢时间的雪堆, 畅游,在抽屉里的 海洋。如同卷起草坪, 卷起湖泊。 在天与地之间, 安装一架永恒 升降的电梯。 重返家园,重返故土,
高处的世界 站在三楼,窗外 只剩物,没有人 这里是纯粹的物的海洋 人的有限 使人消失 这里有许多树枝 游着风 感受它们的激浪 风使树枝 说话,发出声音 树枝们时而相撞,时而分开 就像人 吵架后分开,又和好 但不是所有人 吵架后都会和好 树枝们的纯粹 使它们丧失了人那种 过度聪明从而愚蠢的头脑 就像一群早慧的少年 结满了树枝 它们享受着伟大的纯粹 制造着
雨水辞 雨水多起来。镜湖东路 湖岸上旧枝新芽,正滴着新雨 湖水碧蓝,烟霭淼淼 一只长尾灰雀,衔着草茎 飞掠湖面,深入右侧的密林 这是今天早上看到的景象 春风和草木正交换秘语 时间的秩序正悄然转换 去年经过的这片草坡 正隐隐的泛着浅绿 我轻轻的对自己说 时间抵达的 正缓慢展开,万物从没消失 傍晚即景 “雪后,窗外”,暮色的灰画布 开始转变着命运的色彩 一座座楼群的窗
地图摆在眼前 这里是平原,那里是大海 平静得一无所有——就在我们脚下 泥土低头。保持几十万年以前 的样子。被牛羊踩踏,然后是我们的祖先 很少有人砍倒树木,造船,出海 他们没有走出一幅地图的野心,在平原上 平静地面对死亡,被新的出生覆盖 我在某个夜晚找到生锈的锤子 敲碎过一块玻璃。玻璃外面天空平静得 没有一丝喘息。星星们也许 在数亿光年前就已焚毁。肉眼可见的谎言 我幻想大海淹
溪畔晓荷之夜 半边月亮悬在山脊线上,另一半 被我掰开,给了小溪 那浅浅的一潭,向我证明 山溪水完全可以清洗半个星球 枯荷侧立,田里暗影像我 正在内心用脉纹画虚像 每个缓行的陌生人都是一种幻觉 弄不清他们会去春夜里取什么 在此,你可以像鹅卵石那样沉睡一晚 也可以像海水那样醒一辈子 在十三寨偶遇两只喜鹊 我的嗓子沙哑了,喜鹊没有 我的翅膀收拢了,喜鹊没有 想说更多的话 想
夜晚,在海水浴场 月光浸入海水时,大海退至自身的 和平、恩典与安静。其掌心苍凉的 温柔,和永恒的抒情,令人遐想 我在海水里一寸寸放开身体最隐秘 和最渴望的部分。云层上,有筑梦的海鸥 沙滩上霓虹的箭镞,凌乱、局促 一闪一闪,戳破梦细长的影子 月亮背后的族群无动于衷,夜玫瑰 像伞状水母一样迷人。日夜的温差 是玫瑰丛下的尖锐之爱。有人在波涛的 内部自我修复,大海的每一个角落 都星
老车站遗址(外一首) 罗兴坤 客车已经远去,走出的人 至今没有回来 尖顶钟楼生锈的指针,永远指向天空 售票口留着空洞的眼睛 望着那个晚点的人,我茫然地站在时光里 现在已鬓发斑白 曾经喧闹的候车室,一片沉寂 我已放下背在肩上的一生风尘 老旧的木制排椅上,那个打瞌睡的旅客 至今没有醒来,时光里错过了多少次班车 和命运 而我不想唤醒生活疲惫的梦中人 我坐的那辆红漆斑驳的班车
1 那阵雨,是突然下起的。 刚才还是晴天,只在北方天边,有蘑菇样的云,静静不动。一阵北风吹来,那云,就向头顶漫来。那风,吹得大家身上像凉水冲过,上下爽快舒服。“好凉快,好舒服!”大来在叫着,也有人跟着叫。叫声没落,一阵更大的风扑面过来,像过大水。大家衣裳飘起来,身子摇晃着,站不稳。那云,已变成乌黑的,翻卷在天上。那雨点,紧跟着,噼里啪啦砸下来。这劳务市场,就一片混乱。面包车发动,摩托车打火,电
在我家的堂屋背后,生长着一棵高大威武的老榆树,这棵树是我家大哥小时候栽的,已经有六十多岁的年龄,这棵树二十米高,粗壮得需要两个人才可以搂抱过来。 这棵榆树看似普通,却也不普通,它有着其他树所不平凡的生活经历,它饱受风霜雪雨,刀砍雷劈,历遭数次劫难,仍然昂首挺立,被我们称之为树坚强。 依据村里规定,院前屋后各一米的范围,归户主个人所有,可种植高大的乔木,定干在四米以上,用以加固地基、遮挡风雨、方
暮春雨下在了暮色里 只可惜,仅仅湿了一下大地的嘴唇 路灯下,有零星的车辆驶过 是归去也是来兮 对面正在拔节的小区楼终于安静下来 想起劳累一天的工人师傅们 我几乎屏住呼吸 但见大门口的旗帜还在舞动 她不知道有人在望着她会想起从前的火把 那一天 那一天,并不遥远 心中的高山被打磨成山坳 擦肩,亦擦不出火的涟漪 一双昏花的眼,透出秋阳般的温暖 那一天,是日落离西山一竿子多高
近几年来,王玉珏的小说创作渐入佳境,佳作频出。2024年前半年,他接连推出中篇小说《瞳距》(《收获》第1期)和《燕牙湖》(《钟山》第2期),更是颇受业界关注且好评不断。究其因由,我觉得,很大程度上也是因其对极致情变之谜、婚恋之果、精神之困等现代人普适性情感及生命景观的别样探察和书写而引人关注。我们知道,对世道人心的持续关注,特别是对世人情感、情绪和精神的探幽,一直以来都是小说家们在思史、察世或审己
读完《会盟天下》,感觉张鸿福的历史小说创作要化茧成蝶了。此前,他擅长清代题材,靠《左宗棠》《李鸿章》《林则徐》《盛宣怀》《大清1860》等几部作品,在该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拥有了海量读者。 《会盟天下》故事起始于公孙无知诛杀齐襄公并取而代之,告功于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大成。跨度三十多年,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春秋首霸的辉煌篇章。面对齐国的权力真空,齐桓公赢得了自己的立国之战,时代的序幕
近年来,小咩的中短篇小说开始零散发表在文学期刊上。小说从题材上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对乡村社会的诗意书写,试图探寻人性最本真最原始的光亮。另一类则是对城市中身处夹缝或某个“庞大机器”中当代“零余者”形象的逼真刻画,试图描摹出部分青年人在浮躁生活中无法逃离的悖论与挣扎。 童年经历对作家的影响已被业界研究并证实。小咩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乡村,其时随着国家实施包产到户政策后,农民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