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淡的时光像是被扔进了湖水里。我坐在船头的甲板上,看宽广的湖面和落日余晖,空中有成群的飞鸟掠过。我忽然想要游泳,于是脱去衣物,跳进湖里,一口气潜泳数十米,冒出头来,抹去脸上的湖水,长长地换气。随后开始仰泳,整个人像是躺在湖面上,余晖在我的身体抹上渐变的色彩。 游至浅滩处,可以在湖中央站立,这里湖水的深度,只能没过我的膝盖。湖面一望无际,仰面张开双臂,发出肆无忌惮的呐喊。我在浅滩的湖面上漫步
睡梦中的陌尘被电话铃声惊醒,是慧莲打来的,问她愿不愿意去康宁医院做一次临终关怀。 慧莲是陌尘初中同桌的姐姐,在生命关怀志愿者服务中心,任第二小组的组长,只要是慧莲提出的要求,无论如何陌尘都不会拒绝的。 这个病人有点特殊,人很年轻,患艾滋病,病毒已经侵入内脏,连骨髓都有了,属于艾滋病并发症晚期,顶多还能挺两三个月,他的母亲非常痛苦,想告诉他真相,又怕这样会加重病情,慧莲缓缓地说, 艾滋病一一困
1 梭庄村在益都县东南边,距离县城三公里,我出生那年,益都县改为青州市,村里人很难改嘴,习惯称呼益都县。我上小学的时候,听梭庄村的街坊邻居说、“益都县第一馋,赵铁军家的婆娘穆惠兰。”赵铁军是我三叔,穆惠兰是我三婶。三叔憨厚老实,嘴笨,平时说话不多,三婶却喜欢说笑,见了邻居三岁的小孩都嘻哈着打招呼。 三婶能被村里人视为“益都县第一馋”,自然有很多馋的笑料。20世纪80年代初,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有
仍然天天跑步。状态好的时候跑十公里,状态不好的时候跑六到八公里。状态好坏,全看前一天晚上睡眠状况如何。睡得好,十公里生龙活虎;睡得不好,六公里呼嚇带喘。跑步不是为了减肥或者强身健体,主要是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前些年没跑步的时候,苍溪平均每分钟脑中闪过上千个念头,虽然拼命抑制,但仍时时感觉脑袋要被撑爆。去看医生,医生问他:做什么事情能让你不胡思乱想,除了吃药?苍溪说,一遍遍拖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海口的腊月,毕竟不像乡下的岁尾,既没有乡下挨着田野间不绝于耳的杀猪声,也没有村巷里咿呀来回飘荡的推磨声。天气冷着冷着就滑进了年关,从乡下进城的车辆忽然多了起来,街道上一下子变得拥堵不堪。各式各样的汽车挤挤挨挨,乌龟蜗牛般挪不动。商店里人头攒动,货架上琳琅满目;路上行人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可眼瞅着过了小年三天,街道上又突然变得有些冷清,就像众鸟归山林,那些从乡下进城采办年货的、从四面八方来到这个城市
一 苏黎诗下单、付完款,差不多是凌晨一点半。补了十几种颜料,蓝色最多,大多是地中海蓝。 刚冲完澡,正要躺下,护工琴姨打来电话,让她马上过来。不发微信直接打电话,这一定是很急,苏黎诗立刻翻身下床。 打车比较顺利,五十多分钟后,来到,楼顶的大字只能看到:福匕。像暗红的残肢,悬在某种深不可测里。门卫睡着了,轻推一下小门,开着。大堂里,光线昏暗,光源来自大厅中间的鱼缸,有半间房大的鱼缸,白天时有一个
一 玉家兄弟五个,米氏嫁过来的时候,家里还有老三和老五。玉老三在城里学堂上学,轻易不回。玉老五也是见不着人,不知整天在外忙些什么。 玉老五的脸色丰润饱满,浑身疙疙瘩瘩的腱子肉,走路脚步轻快,像是踩着弹簧。这天晚上,玉老五像以往一样翻墙而入,但并没有回自己住的西厢房,而是敲打着东厢房玉老二夫妇的窗。玉老二夫妇搂着小儿子正在沉睡。大孩子睡在另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小床上。 “二哥,出来。” “什么事
1 三伏天的太阳一出来就白亮白亮的,下着火。没有云彩,没有风,没有一声蝉鸣。已经一个月没有雨水了,原野像天空一样灰白,看不到一点别的颜色。 黑子趴在山坡上,豆粒大的汗珠砸进脸下的泥土,旋即消失不见。干枯的杂草扎着他的脖子、耳朵、嘴巴,又痒又黏。眼前似乎有一只虫子爬过,也许是看花了眼,太阳晒得他头昏,整整一夜没合眼了,真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可他不敢睡着,使劲眨了眨眼晴,想把远处的景物看得更清晰一
题记 1937年抗战爆发,时任山东省立图书馆馆长的王献唐先生为保护馆藏古籍图书文物免遭毁坏,在向省政府申请款项被拒后,遂拣选了部分精品,分三批运至孔府保存。后见曲阜亦陷于炮火中,他便从中挑选了五箱共计2111件套精品文物,与当时图书馆编藏部主任屈万里和工友李义贵一道,护宝南下,辗转行程七千余里,用时近一年零一个月,最终抵达乐山。这批文物被存放于乐山大佛寺附近的山洞中,安然度过了十几个春秋。为了生
得知父亲难以下床之后,焦虑与日俱增。今天的心情更差,因为今天是父亲90岁生日。父亲病重,又想起老人家艰难的过去,他那变故的童年又闪烁在我的泪花里。 父亲名叫郑云宝。一九三三年出生于山西大同,一九五〇年在北京参军,后又以一名基层干部的身份奔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为新中国的国防建设,和开发大西北奉献了自己的青春。 我的父亲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三岁时,他失去了妈妈。十二岁时,他的父亲也溘然离世。 我的爷爷
王米,编剧,诗人。1988年11月生。北京电影学院研究生毕业,文学硕士。曾任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签约编剧,现居北京写作。在《诗刊》《文艺报》《作品》《扬子江诗刊》《万松浦》《草原》《山东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几十篇(首)。出版小说集《欢迎来到新世界》、诗集《少女失忆之后》。 写给侯麦 一 四季在大地上依次到来 爱情在每个人身上扎根,发芽,开花 春,夏,秋,冬,如此相似 有时是年龄不同
记得上中学的时候,课间操的间隙,体育课的休息时间,女同学总是三个两个聚在一起说悄悄话,这种人类传递经验的基础形式,就是写作的雏形了。故事和诗句写下来,是一种创造,我有着喜欢创造的天性,也有着不甘寂寞、喜欢交流的本心。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知识和熟悉的不同个体,但是经验传递出来,就不仅仅属于自身了,而是属于一个看不见的共同体。每个共同体中传播频率高的故事往往是那么特定的几个,故事的共同体是看不见的共同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 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诗经﹒君子于役》 笨、拙、憨、傻、倔,是那个孩子的基本特性。 风先生语出即乐,他给我说出那孩子的基本特性后,就还说那孩子肉嘟嘟的,浑身上下,一丝一线不挂,就那么撒尿在大路上的虚土里,冲击得虚土腾起一片黄郎
1 渡口深陷在孤寂中,一艘倾斜的渡船,停留在对岸的密林中,隐隐露出香樟木的骸骨。消逝的桨声在记忆的河流上空回荡。河对岸的树林,白墙红瓦的村庄,都笼罩在绿得滴水的春色里。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漂来的浮木与杂草,向西而去。 薄暮时分,年迈的五姨奶常会站在渡口朝远方眺望。在她的童年记忆里,渡口还在鼎盛时期,彼时的村庄因为位于水路的紧要关隘之处,人口聚集,逐渐成为岳州重要的集镇。麻石街沿途都是旺铺,两旁
一 艺术可能是记忆的一种形式,是一个人生命中重要经历的提炼,但是有些事情因为太过悲伤和痛楚而被升华成创作的虚构,这就如同当英国作家哈罗德·品特1978年写就的《背叛》横空出世,为他在争议与瞩目中贏得文坛光芒四射的同时,他的生活也在相当长的时光里陷落在深深的雾沼之中。 《背叛》剧本细微之处的草蛇灰线无限贴合与逼近品特与英国BBC二台著名女主持人兼记者的琼·贝克维尔从1962年至1969年长达7年
的冬天,色彩单调而跋扈,且冷得小刀子一般,但谁敢忽视它的冷,它就会给谁点颜色瞧瞧。十三四岁的我,东北风吹大的,我拿着茶碗去打酒,自然不在乎(壶),当扎敦河的冰冻层达30公分左右的时候(深冬时节,冰层1米),我就惦记跟父亲去河套捞河蚌了。 扎敦河发源于大兴安岭南段西坡,是免渡河的上源,属于额尔古纳水系。而免渡河,来源于蒙古语“门都克依河”的音转,被译为“平安的河”。免渡河不仅是河流的名字,一个小镇
八大湖的麦冬 一阵带有深秋凉意的风吹来,片片黄色的法桐树叶飘落,万叶吟秋,声在树间。 秋风吹拂了一个上午,中午时,风停了。我在漫步,踩着一层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到了鄱阳湖路与江西路路口,这里新建了一个街头袖珍公园。 树木的叶子落掉了一半,枫叶如火,不理踩秋风的萧瑟。就在街头袖珍公园这株红枫的后面,一丛细叶披离的绿油油的草,映衬着刚粉刷的白墙,映入眼帘。这丛绿草周围铺着一层金黄色的、深
1 有一年,我到安徽池州市出差,当地的同志很自豪地介绍说,池州古代称秋浦,冶炼业很发达,唐代诗人李白多次流连往返,写下了《秋浦歌十七首》,其中有一首专门盛赞秋浦的冶炼业: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報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他们解释诗意说,冶炼的炉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广袤的天地,火星四溅,紫色的烟雾蒸腾弥漫。在明月高悬的夜晚,冶炼工匠们在炉前挥汗如雨,熊熊炉火映红了他们的脸庞。他们一边冶炼,
十年前,入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后,就一直在脑子里筛选适合我这个华北农村出身的青年学者的研究对象。最终在与导师多次交流后,确定了路遥这位在多本中国当代文学史著作中处于被遮蔽状态的当代作家。在确定以路遥为研究对象后,一边搜集路遥研究资料为开题报告的撰写做准备,一边购入路遥作品及路遥传记作品,开始系统地重读路遥。 之所以说是重读路遥,是因为在高中时期读过《人生》与《平凡的世界》。那时我与路遥
到底需不需要过一种文学生活 不要猜想:是事实,还是相反 就让它长—— 自然、蓬松、舒展 如蝴蝶的翅膀——过早还是太晚 是时间的焦虑,不是你我 预设的命题。因此,不要怨艾 沉闷的生活,删除眩惑的哲学术语 要敏感于与之周旋 要随意,要满足,要着迷 要给出适当的指导,要傻乐 以时间凹凸不平的惯性来看,克服这些 已不成问题,你已经能够 对着人群微笑,发言,匆匆穿过 一个又一个的
大马士革的玫瑰 已是仲夏,它潮湿的香气 仿佛喜欢之人从晚风中一步步走来 将落日和余晖都披在身上 再将这薄薄的、甜酒般的灵魂 重新祭奠。我爱着它的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大马士革,一部分是玫瑰 仿佛前世今生都在这些芬芳里 为自己画着圈。我的母亲 也曾在乡下的院子种植过类似的花朵 那时候,它叫刺梅 像极了村里任何一个女孩的名字 像极了夏夜的一场雨 落在宽阔的街道上 留给我最美的,
平衡木 没有什么好说的 整体造型简洁,有所偏移 不是一种过错 语言的火车,力量的支撑下 月亮在移动 这是一种雨,或者根本没有 敲打你的门窗 它们像向日葵或者五月的麦地 最后的晚餐 寓意是什么 无望或者失望的旗帜 孤独的斑鸠的翅膀 我们一直在找寻,星光音乐 碰撞性,莫扎特或者贝多芬 但其中的奥秘,犹如寺庙的钟声 钻木取火的意义 那些小人物的故事和命运 几乎不起什么
一 我像草原马一样,沉睡中 来不及惊梦于草原的春夏秋 一夜醒来,透明的冬天 已经封闭这条草原河 老吊桥遗留的断头桥墩 以一种冷峻的黑色显现存在 如履薄冰,往冰面上 小心翼翼扔出一块赭色石头 最终,放弃了踏冰而过 河冰面上,天蓝色的缓解力 草原马一样映入眼中 我凝视冰上延伸的天蓝 二 灵魂,在夜里的骑行 无法停止穿越克鲁伦冰河 铁丝网上,除了星月之光的漫长 尚存坚韧
在六月 在水势里我总爱抚摸着羽毛 寻着点滴声里蓬勃的青色 短暂的时间挣扎出许多脉络 由深青走进干绿的重点身后 去追忆,过去属于浪花的消息 它的声音常常入笛,辽阔 如今已转入许多湿地怀中 通常我喜欢阅读那些哀愁的 令人动容的夏日,辉煌的桥 睡满激荡雾气的雨神和女儿 六月里,温度动荡过约定 朋友们击穿季节和许多田野 证实了湖水和河流的祖先 在清澈中竖着河中的渔船 驶入灯火
月亮钉子(外一首) 石 兵 月亮升起是假象 它一直钉在黑暗里 一枚叫作月亮的钉子 残缺不全的钉子 有时圆,有时尖 闪着冷光的钉子 紧紧钉在,时间轴上的夜晚 夜晚,一枚巨大的黑色钉子 藏在夜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钉在大地上 他们躲过阳光 在阴影中度过白日 可他们躲不过月光,每个夜晚都会 开启命运之门 静,微微战栗的命运 镶着银边,钉在黑暗里 过 河 一群鸭子过河
村里大片耕地被外来开发商圈地承包,成立了万亩良种繁育园,大多数庄稼人已无田可种。如果李满菊也把五亩地转租出去,这事就不会发生了。因此,村民委员会主任王大安大费口舌,三番两次领着包村干部到李满菊家做工作,王大安小眼一眯,每亩再给添二百元,把字签了吧。包村干部也说,万亩园就缺这个角了。王大安又补一句,种田又不挣钱,不如去打工。李满菊脸一沉说,不签。 李满菊不是油盐不进的人,是她觉得一旦庄稼人无田可种
起:热忱 记忆深处,一条璀璨的星河铺满天空。明或暗的繁星点亮农场的夜晚。外婆摇着蒲扇,凉风习习。我躺在外公的怀里,听着场院里的街坊邻里聊着新鲜的见闻。蝉、蟋蟀、青蛙共同演奏着悠扬的小夜曲。那时,灯光不足以照亮整个街道。远远望去,灯泡微弱的光芒就像田野里的萤火虫。半梦半醒间,我感觉自己是逍遥快活的小巫仙,骑着扫把就能飞到月亮上。 外公外婆的老屋坐落在盘河岸边的一片农场里。那时候时光走得很慢,我坐
石碾转动着年轮的印记 碾压着渐行渐远的记忆 塔楼公主的梦 扑朔迷离 伴着汗珠碎了一地 八月桂香里 有了妈妈的气息 石盘托起的是大地的蜜意 岁月无欺 谷 远方的朋友,你可认识它 一片片金黄映山岗 秋日的阳光照耀大地的宝藏 诉说往日沧桑 这是大地的杰作 这是日月轮回的结果 它在晨露下滋润 它在微风中摇曳 它像母亲一样 承载着力量,承载着希望 滋养亿万家庭的幸福与
曾经获得过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奖的青岛作家铁流,长期以来一直以报告文学创作而知名于世。晚近一个时期,他突然重操旧业,对既往曾经从事过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关键之处在于,他甫一出手就有非同寻常的突出表现。短篇小说《弥合》(载《山东文学》2024年第11期,《小说选刊》2024年12期转载)所集中聚焦表现的,就是人与宠物的种种纠葛。由于社会多样化的呈现和各种竞争带来的压力,以及人与人之间情感
沐浴着暖洋洋的春光,我用周末的整整一个下午,又一次读完了高洪雷的《海上丝绸之路:从青岛到红海》。掩卷沉思,其间知识的浸润若品香茗,令人口舌生香,回味无穷;闪烁其中的哲学思考给人以民族骄傲的精神的力量;阅读时享受语言的魅力就像是与好友相聚,与会心处,莞尔一笑的那种心灵滋养。 与《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不同,这一次,高洪雷将目光从传统的陆上转向广袤的海洋,突破“陆地中心”的历史叙事书写惯性,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