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的长衫 最后消失在观众眼帘的,是一袭灰白色的长衫。 一个卑微的背影。 在街道上匍匐蠕动。一个上伸的手势,打捞到犬吠与蛙鸣。 污秽的空气里,回荡着一个古董式的名字。 多少被污染了千年的嘴唇,不停地种出罂粟与毒药。 一个攀登不上高山的人,除了安于大地,还能怎么样? 一个与庙堂绝缘的人,除了流落草芥,还能怎么样? 他的长衫,积满经年的尘埃、白眼,以及无休无止的嘲笑。 几个孩子打水
我喜欢做老师。早读,孩子们读课文,有时崩云屑雨,浤浤汩汩;有时小桥流水,潺潺湲湲。睫毛覆在眼眸,是云朵映射大地的和谐。这些,都是我喜欢的。我也给孩子们读课文,读豪放之词,惊涛拍岸,我便是苏轼,是辛弃疾;读婉约之词,小桥流水,我便是李清照,是柳永。阵阵掌声,排江倒海,令人愉悦而自洽。 课堂上,孩子们像只只雏燕,闪着晶亮的眼,等待喂食;举起的小手,春笋般林立;专注的神情,带着泥土的朴实。我喜欢课本。
经典总是具有巨大的阐释空间,时代的变迁和文化的变动,总是会引起人们对经典重新阐释的冲动。耿永红的《课文的倒影》就是通过散文诗的方式对文学经典的一次阐释行动。对人选语文教材的经典文学作品的阐释与再阐释,与作者的教师身份有着密切的关系,也是与作者的教学实践联系在一起的。这些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作者注重对这些文学符号情感代码的激活与阐释,通过丰富的意象让读者产生共情,而这是语文教学同时也是人文教化的
题记:长天下,龙楼起。霜风,石雨,广陵散,隐隐剑气…… 一 它有韬光养晦的身体,也有撕心裂肺的喉咙;它的鳞片下,是汹涌的血光;它的血光里,是断裂的头颅和重生的星辰。 它在白云中跃起的时候,我正在燕山里降生。 我看见它在星座之间肆意游动,莽莽苍苍的大地上,突然就发生了地震一样的抖动。仿佛江河诞生;仿佛无数深渊,创生了沸腾的人群;仿佛崩塌的记忆,发出电光。这些对于我,就是来自世界顶端的——群峰
句子与光线 风把黑暗吹进我的身体。日光灯驱逐了月光,电灯的光线恒定而理性。月光的飘摇、不确定性,与钨丝上行走的光线,在修辞与物理的双重意义上构成了密切呼应。 黑夜仓皇退缩,但并不远离。 人的阴影便是黑夜的同谋。 月亮作为祖传的照明秘方,光明的轮廓被阴影描述。 在夜里,人可以凭借月光赶路;没有月光,就凭借路灯(电灯);既无月光又停电的时候,人,靠思想照明。 月亮是黑夜的哲学。 而人是一
流水之鉴 鱼儿在水中溯流而上,河水清澈,飞鸟穿过一片芦苇的缝隙,寻找流水的尽头。河水上游的堤岸,是一座学堂,读书声会在树林里萦绕,在河面上回荡。 我是游离在流水两岸的孩子,捕鱼、捉蝉、逃学…… 时间,一点点消磨掉那些错乱的光阴,无意选择生活的场景,我是一条自由的鱼儿,也是一棵长不大的小树。我爱村西头的河水,胜过爱自己。 我却无法丈量它的长度,常常一个人顺着流水走了很远,也看不见尽头,我相信
奔腾的水 水,从山巅奔腾而下,穿过岩石,漫过沙砾,不止不息,不问归处。每一滴水,都有其路径。坚定,不屈,随形蜿蜒,反射光,抱着影。 月光下,水银泻地;日光中,波光粼粼。 云雾中藏着未知的旅途,每一次跳跃,是挑战,是机遇,也是勇敢的另一种诠释。 你听,奔流的声音,像无数年轻的心,在呼唤自由,追逐梦想。有时平静,如湖一般清澈;有时狂野,如海一般澎湃。 水的心情,天的思绪,不停地流,穿越城市,
河边 整个下午,我沿着一条铺满落花的河边栈道行走。 这条河是运河往南拐时,随手丢下的一截。 当铜钱草冒出指甲盖大小的绿芽时,它就从冬天灰暗的梦中彻底苏醒过来了。 河水异常清澈,能看到小蝌蚪柔嫩的心跳和花鲢雪白的胸脯。 长河,从早到晚,都在照自己的镜子,然后,把高远的天空,迎进发亮的镜面。 两岸的垂柳,将刚刚束紧的绿色大辫子解开。 天空倒下来的云影,一会儿被它弄碎,一会儿又被它重新拼凑
汉简里的故乡 站在鸣沙山的未知里,质问:“我”来自哪里?是一次游历,将我抛在这沙砾之中,翻滚、深埋、飞扬又奔赴。分离和背叛依然迎风肃立,有日月可鉴。 写的家书还遗留在悬泉置的烽燧里,母亲苦等着相关消息,依然是长河落日,唐若曦的刀锋人了笔尖,也会随之疼三分,岸上的木牍,部分已失去辨认黑白的能力,有限的律法和账单,一样可以明辨身份。填人烟道和釜底的木牍,照样不可避世。在指缝宽的木条上,指认良驹和将
《G弦上的咏叹调》 《G弦上的咏叹调》,又名为《G弦之歌》,是巴赫《第三号管弦乐组曲》第二乐章主题,系其代表作之一。 1 弦深陷在音色里。我或许从未听闻。或许已供养多年,一滴秋露就足以承载。 栖在弦上,音乐的律动如高山流水,如湿地清香,如神明造访。古老的诗人,知道盐正将一个梦交还渴望。 我修剪了G弦上漫步的泛音。九月的灵魂,成长为一匹多情的马。神意一直秘而不宣,我追索午后的钟声,这足以让
洮水之秋 四周很静。老鹰蹲在石头上,享受着午后的孤独。 牛羊走动时,草会弯下身子。阳光擦暖路边的矢车菊。 从鹰眼滑落的秋天,又被过路的风捡起。 转经人坐在洮水边,听惯了上游的水声。浪花拍打圆木,护林人拍打着黄昏。洮水浑厚,像一个人的前世,从久远时光里飘来。 青稞运走了。挤奶女子进了碌曲城。她丢下的手帕,仍挂在杆子上。在一个没有风的日子,我看见佛学院的学僧,在台阶上漫步,坠下来的树叶,轻轻
1 “争吵,是撒在生活这盘菜肴里的盐……只是我们放过了量!” 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声音,在变旧变老的房间里结出盐的晶粒,一粒坚硬,一粒晶莹,还有一粒沉重……另一个声音是空白。 咸涩的味道在心音之上编织起一层隔音棉。时光如磨,把一粒粒盐研磨成粉,然后撒播下来,仿若一场雾…. “生活,或者命运,有太多的……” 省略掉的那些字词,是那个用滥了的“仿若”吗? 盐,有太多被省略与忽略的时刻… 2
深夜的雨 或许,这是你的深夜来信。骤雨敲窗的急促声,堆成一小束火把,一道闪电就是一次引燃。 我打开窗子,允许一道记忆的豁口苏醒。 雨水的馨香漫进来,虫吟、鸟叫、蛙鸣都漫进来,所有隐匿的叶片都变成透明的花朵。我小心地舒展自己皱巴巴的心,它已干涸良久。 在这个雨夜,我把一些白日之梦装进信封。 连同一阕声音的艺术,我听见一个蜗牛破碎的壳,在光阴的墙上,堆砌声如碎玉。雨后噙满泪水的苔藓,在唱一首
日子的舞台上,我们日复一日地表演。衰败和绽放的脸,有时是同一张。 正如鱼忠于拥抱自己的水,他忠于每场表演。 演出,有趣的艺术概念。当表演者挑选词句、排练、预演时,生命中闪光的连结,便在他由生疏到熟练的过程里造就。 观众在聆听和观看。 而他,将岁月放进温润的梦里,诚挚地掬捧到台上。 他偶尔闭塞心门,仿佛沉人海底,在黑暗莫测的世界中,他手腕上的玉石,是纤细而醒目的光。 沉溺,浮潜,上岸。他
一棵旅人蕉立在南海岸上,海风呼啸而过,拂起的,是一旁的榕须,与更幽深之处的龟背竹。 船人带着他的钉和榫,怅然走在旧船厂外锈了的街道上。那锈不是来自千百次的潮汐,而是来自一场暴雨后的青苔。 它们爬过了他的旧雨靴,那跟着他踏浪、捕捉过银白色鱼的旧雨靴,也爬过了树影低垂的龙骨。橡木做的船板早就沉溺于天蓝色的沙,红色和绿色的铁皮房子是船人永恒的家。 你是福建人,她是河北人,再遥远一些的他来自草原,那
最初的一切都是混沌的。 襁褓中,我的目光总是被飘动的树叶和移动的人群吸引。那些一闪而过的绚丽色彩,光怪陆离,幻境一样,漂浮在我的脑海。 幼儿园里,趴在一张横铺在体育馆地面的纸上涂鸦——我的裤子沾满了颜料,脸上色彩斑斓。我记得颜料粘稠的触感。后来,又被家长送进画室,要求先画轮廓,再描边……我看着里面的人儿在条条框框的黑线里面挣扎,而色彩是唯一的救赎之道。 与其勾勒花瓣的每一条纹路,我更愿意用炫
炎热的仲夏,蝉激昂高歌的大合唱,像一支管弦乐队,成为了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同时,这也是它们生命最后的绝唱。 未知生,焉知死——蝉又有着怎样的生死观? 伟岸的大树,回忆着蝉短暂而璀璨的一生。那些在土中默默蛰伏的漫长岁月,那个破土而出的夜晚,那些蜕壳羽化的痛苦磨砺,大树都记得。 如今,它们骨骼坚硬,双翼展开,栖息于沙漠、草原、森林,风餐露宿,放声高歌。灿烂地生,坦然地死,为自己唱响黎明前的挽歌!
我走在冬季里,光秃秃的树上结满了风。 感觉,好像点赞只是为了证明我已经来过了。 冬天里什么都不剩了。就好像那种从前被人推了出去,沿记忆归来时,却什么都没剩下。 留了个空壳,孤零零的,挂在树梢。一万次地走过,还是期待,仅只是期待。 窗外的阳光洒下来了,我独坐在去年的冬天里,光阴一寸一寸地长,窗帘拉开来又关上,想到从前,想到以后,唯独没有想到现在。 现在的我在哪里?在陈年的雪里。 回忆
虎岩 东山悬崖,一匹猛虎被禁锢。 它辉煌的蹄声被黑夜绊倒,不再咆哮,亦不再愤怒。 静谧。寂然。无声的夕晖穿透树梢,广阔的孤独,如此灿烂,照亮了整个山林。 月光在它内心舞蹈。野花在它体内摇曳。时光如水,泼洒在它光滑的皮毛上。 我不止一次攀上虎岩。 坐于虎口,扫视错落牙床,才发现,它早被一个王朝拔得精光。 那些秘密都化为白茫茫的叹息,徒留最后一个秋天,草木狂欢。 从山林到朝堂,又从朝堂
银条 一一一道菜的传说 伊尹善厨,盘子里的草根生辉,疑是月光附体,或定是时光结节。 从精修厨艺开始,一碟碟下酒的小菜终究成为颠覆命运的大餐,夏商之争被灵巧的手指一分两段。 那一尊出土的青铜作证,它不仅是下酒的好菜,条如尹洁净,条若银贵重,所以银条(尹条),所以水灵灵、脆生生一技惊魂! 糖、醋是最好的调料,一朝甜蜜,一朝心酸。 草根草民之心诚实,有别于迁徙它地再生的空洞和空寂。 西毫的
烛 掀开,夜的一角。 撑起,桔黄色的小伞。 你照亮角落。 寂寞的灰尘,瞬间滑落。 我的手,握住你的手。我的温度,点燃你的火。 大片的云,放牧在泪水诠释的天空。 月光流泻,你阻隔冷,也释放热。 谁都明白,你用一颗心——照亮我。 这一秒 因为有你,便不想,走得太急。 朝露,小溪,纷扬的花瓣儿,包括鱼,都充满了意义。 你的、我的脚步,踏石的声音,会踏碎什么? 半朵花开,夹在书的
人民广场 沿魏塘中山路往西走,我看到一块巨大的化石在渐渐展开。皮影戏一样丰富,喀斯特地貌断层一样沉重。 这上面——数不清的脚印叠着脚印。数不清的肩膀叠着肩膀。数不清的拳头叠着拳头。数不清的头颅叠着头颅。数不清的眼睛叠着眼睛。数不清的旗帜叠着旗帜。 无数穿长衫的人曾在这里奔走。无数穿中山装的人曾在这里呼喊。无数穿西装的人曾在这里狂欢。 潮汐远去了。狂热远去了。候鸟远去了。云朵远去了。 唯有
在生活的边缘,不争不抢,随岸边的码头,在涌来的水声里,轻轻吟唱。扑打的渔歌,在归来的渔民肩上,忙碌中,一会儿弹起,一会儿又落下。 不经意的一瞬,有着另一种清凉。 闪烁的眼眸,拂走一天的疲惫。 夜幕下,水边的村庄格外安详,隐去的喧嚣,能倾听自己的心跳。 梦里的微笑,拥抱平静里的温暖,深情又真挚。 没有轰轰烈烈,却能抵达最柔软的地方。 容器 水边的一口缸,自然落满水。跟车轮飞溅无关,跟霓
铜底座上,铸于“神山之巅”的青铜树,卓然挺拔,有直接天宇之势。云气纹在山间腾升,若隐若现:铜之魂,灵之美,具有通灵、通天的古蜀记忆。 仅仅是一块粗犷的石头,沉寂千年,一旦被工匠冶炼,经过煅打、细磨,它就会呈现出金属的质感,成为一棵树,成为一个民族精神与文化的信仰。 铜树三层九枝,每层三枝,枝头分立九鸟。树枝柔和下垂,枝条的中部伸出短枝,枝上有镂空的花蕾,花蕾上各有一只昂首翘尾的小鸟,展翅欲飞。
一目朝阳 春的脚步正踏开二月的清冷。 大地深处,静谧的细胞开始丰盈。 从南往北,温润的萌芽有诗情画意在蔓延。 生命的字词开始裂变,叠加成朦朦胧胧的桃红柳绿,种子初露端倪。 哪些情愫在舞动胚芽裂变嫩绿? 哪些情丝绕成一目朝阳? 迎春花妩媚绽开,开始在美酒上飞翔,微微醺醉。 一份从容 高贵与惊艳,陆续袭来。 我在岁月的枝丫上重新体会生活的萌发。 春耕劳作的汗滴洒在大地里,孕育出五
我与华棣兄未曾谋面,是神州散文诗公众号平台让我们有了密切的联系。他是热情的编者,我是一位普通的作者。令我感动的是,他常将我投给公众号的作品推荐给南方一些报刊发表,体现了文友的诚挚、恳切、率真与厚朴。人一熟悉,当然对他的作品就格外关注。这些年来,我在各地报纸和刊物上,时常读到华棣兄的作品,他既写散文诗,又写诗评,双轮驱动的写作,感性与知性兼擅,传统与现代交响,对诗与远方的深情回望,使他的文字呈现出文
月亮的光辉 凭借这把释放我并打开那通往我的盲目的毛织之门的钥匙,凭借这次不可抗拒的启程,凭借这种打动我的神秘的高贵,凭借我的心与费解的回答沉默的爆炸的这种萌芽的相遇,我明白我在沉睡,而又醒着。 我把一个不透明的黑夜留在了四个窗口前,如今来到外面的游廊上,看见那充斥着你的光芒的空间的整个长度和宽度,我们梦幻的太阳!这一团火焰从阴影深处升起,丝毫没有搅扰我的睡眠,而且是睡眠的圆满,愈发压倒我。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