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格莱德 蔺晓芸时常回想起父亲当初痛心疾首的那句话:“等你年纪大一点儿,你就知道过日子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那个时候的她哪里服气,心想:你们旧社会的哪里懂现代人。 后来,她终于明白父亲那句话的意思,过日子真的不简单。孩子还小,她还没老,可光头就要退休了,收入会减半。他们的日子从来都是紧紧巴巴,儿子还没去上大学,她没什么技能技术,只能打点儿零工贴补家用。这些倒也罢了,工薪阶层都差不多。新移民
冰凉、清爽、干硬、洁净的空气,嗬——北方初冬霜降后的空气,来自雪山之巅的寒冷的、彻骨的、令人浑身战栗的空气,让裹挟着“生命激流”的空气滑过肿胀发麻的舌头,使舌头瞬间苏醒过来,使酸疼的喉咙打个激灵,使疲倦的胃恢复体力,猛烈蠕动,在胸腔里掀起一股空前的震荡,驱逐占领她整夜的恶心、晕眩、憋闷。然而,无论她如何张大嘴,倾尽所有力量,贪婪地,吞云吐雾似的大口大口地吸气,胸腔里依旧是油腻腻的,脑壳里隐隐发
一九九二年八月九日的中午,藏旎烧了家里所有的书。 是母亲肖美丽先发现的,呼天抢地喊救命。左邻右舍赶来时,藏旎正站在她家猪栏屋的平顶上烧起熊熊火焰,火光照得她浑身通红,藏旎脸上的汗洇湿了胸口。她疯了般往火里丢书。有人冲上去抢她手里的书,藏旎丢下一句话:谁也不要动。没有人听她的。肖美丽也是狠角色,她往身上倒了一瓢菜油,说你不上学,把我也烧了。 书是抢不回来了,学还得继续上。这不是威胁换来的。藏旎着
没错,芽儿此刻正站在厨房里,大脑却被残梦拽扯着,一抽一抽地犯着迷糊。她的睡眠原本很轻,一只肥猫蹑手蹑脚上床都能给惊飞了。今早的闹铃吵了很久,芽儿才勉强撑开半拉眼皮,又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单位还有一堆事列队等她宠幸。只是,一大早就大脑反应延迟,这种感觉着实诡异。 时间太紧,只够把牛奶盒扔进锅里泡个热水澡。在这空当儿,芽儿习惯性地向窗外望去。那里的玻璃通透得常让她恍惚,却不可遏制地迷恋它那堪比
他在旅行途中给她寄来一沓照片,说要给她看看杭州。她以为照片上有他,结果看见的都是空镜头,了无人迹。但她还是从他的取舍中看见他的性情。其中有一张照片,拍下的是一架藤花掩映着的石门,两边对联上清晰的两行字:花开刹那,永当诗人。 这一年,他们认识已经三年。认识的第一年,她刚分配到一家地质勘探队,负责宣传。她的领导对单位的宣传很重视,不断给她定下宣传指标并予以考核,其中行业报纸上发文章,单位每篇奖励
周迪不知道叫自己小姨的女子是谁。 小姨,小姨,好久不见。音色甜美,还透着亲切。周迪花一分多钟时间,也没把这个人从记忆库中搜出来。 周迪在城市的背光处走,陌生女子一瞬间就认出了她。那感情饱满的声音从她的老公,又关心到她的儿子。这明明是一个熟悉的人。周迪急得猛抓自己的额头,抓出了汗。对方一直问东问西,可她一句主动的话都说不出,周迪的记忆始终处在盲区。 两个人由前后走,变成了并排走,并排走的时候相
一 入秋,天地共酿一杯白酒,酒名叫“寒露”。 海岛的午夜,秘密和寂静一起生长。海风披着月光潜入人们的梦境,望潮将头探出泥涂仰望月空,文旦果第一次打开所有金色毛孔与黑色夜岚窃窃私语,刚学会飞翔的珠颈斑鸠悄悄离开亲鸟,独自停在山后浦我娘家小院的丹桂树上,听到夜蝉最后的微弱叫声,这个声音同时被一只蚂蚁捕获,它策马扬鞭赶往巢穴通风报信,但心怀疑惑:蝉会钻回土中静待春暖花开时爬回树上,还是正在经历死
一 那个谷雨,单薄瘦弱的我骑着二八自行车,穿行在千里堤,与弯弯曲曲的潴龙河构成一种既亲密又疏离的关系。 泡桐花,红瓦房,蓝天,大杨树,洋槐花,缔造着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春风越过矮墙,让这一切平凡又神奇。而白大褂所具备的诱惑力,让我有灰姑娘穿水晶鞋的感觉。这座有别于村中青砖平顶房的乡医院,从此成为我生命的寄居地。 春风像个透明的包袱裹挟着我,也裹挟着我的欣喜与忐忑。这就是我找贺院长报到时的心境
向孩子学习知足 黄昏,去“小饭桌”接孩子放学,他兴高采烈飞奔而来:“妈妈,有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你猜猜?”我问:“语文考第一啦?”概因比起他感兴趣的数学、英语两科,语文成绩一贯不甚理想。 他摇摇头,继续美滋滋,唱起歌来:“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等到晚上才告诉你。你继续猜下去,不就很快乐了吗?” 我佯装不耐烦:“好吧,你永远不告诉我,也可以。” 一路无话。回家匆忙做好晚饭。坐下用餐,尚未
寒露过后,高山堡就开始下雪,一场又一场,密匝匝地下。每天早上,白珠一打开林业站的大门,眼前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高山堡是川西北一个以藏族为主的小乡镇,境内山高沟深,海拔低处1000多米,高处不过3000米,森林郁郁葱葱,生态植被保护得很好。乡里人少,住户大多聚集在岷山山脉的猫儿山脚下。 雪下大了,白珠心里隐隐担忧,那些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小动物们到了一年中最艰难的时候,他不知道去年遇到的那群金丝猴今
莲 子 终其一生,人 也只能向湖底投下几张 脸孔 善良的,就种成莲子 用甘的壳裹起个苦的心。过 上百千年,给人家的南方 开一朵花 等春天过完,心悸的,失眠的 就剥开,去衣,浸泡一夜 煲一碗汤,等着 返老还童 走 兽 带好了见面礼 寻昨夜半 窗外小声叫的猫 树丛间,沾泥的脚 常走的道——处处不见 那张凝重的脸 将好事与坏事隔开,梦 也许打破三一律。新的一天
组诗《春之戏剧》在《胶东文学》刊发出来,应是春光将至之时。组诗的语调和抒情姿态在我创作的诗歌中相对少见,但这种“反常态”并非意味着虚情假意。它们只是先于我抵达了更加平静、宽广、温和、稳固的地方,为我建构诗歌的某一端。 组诗写于2023年的春天——也许是我二十六年的生命经验中最期待的一个春天。在那个春天尚未到来之前,我在心里就已经对它有诸多设想:我一定要好好享受这个春天——每天出门晒太阳,绝不把一
在全数据时代,写出具有创造性的诗越发困难,艰难时刻的典型症候恰恰是诗歌写作过量。唯有抵抗语言的算法,偏离世界的数据化、虚拟化,写诗才是可能的,可我们无人能有幸免遭数据的入侵。生命正在变成非生命,人正在变成非人。我们对有限和无限的体验、领会都在发生巨变。对有限的坚持,往往会被误认为陈旧、落后的食古不化者;而对无限的渴望,往往会被诋毁为招摇撞骗的狂乱分子,因而写诗更难了。而有时,片刻地,稍纵即逝地,我
在近年的阅读、研究和写作中,“故事与寓言的关系”是我思考的核心问题之一。这里的“寓言”,不是指一种文学体裁和样式,而是指“有所寓之言”,即有所隐含的语言——文学,从根本上说,就是一种有所隐含的语言。 在我看来,几乎所有伟大的文学作品都具有寓言气质。 寓言气质 文学的寓言气质有其独特性,就像斯芬克斯之谜,以其文学表达来传递关于世界、生活与人性的深刻洞见。 一部文学作品总有限度,不管是短篇、中
从众多轮箱中,他们俩被挑选出来,摆在玻璃橱窗里。 他们是天蓝色的轮箱和云白色的轮箱。他们箱面的颜色虽说很不相同,但银色的脚轮却是一模一样的。 当他们站稳互相打量对方的时候,都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连一点儿陌生感也没有,不禁同时露出友善的笑容。他们用力想着,在哪儿见过呢?好像在记忆的最深远处,他们相识了很久,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情。至于去过哪里,又做过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啊!其实,他们是才
1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西瓜和冰激凌的香甜滋味儿还在孩子们的舌尖上盘旋着的时候,暑气就悄悄地、渐渐地变得温柔起来,九月的风已经在路上。 九月将至,离新学期开学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开学后妹妹就读三年级,水莲则顺利收到市立第一初级中学的通知书,她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初一新生。 妈妈赶在开学前给水莲置办新物件。买了新衣裳、新书包、新文具,用阿妈的话说这叫“新生新气象”。 阿妹和阿弟撇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
小公鸡被带到农场之前,一直和一群灰不溜秋的同伴挤在大竹笼里。他曾经沮丧地认为,世界真小,到处是四处漏风的窟窿眼儿,和一群吱哇乱叫的幼稚鬼生活真没意思。 一眨眼,世界就变了。 农场生活像天堂,有许多公鸡和母鸡,他还遇到五只猪、三十只羊和七匹马。 小公鸡非常崇拜大公鸡,大公鸡长得气宇轩昂,许多母鸡都为他着迷。 小公鸡早早起床,等待大公鸡出现,仰慕地看着偶像昂首挺胸地跳下栅栏,跃上木桩,站在平台
大海的清唱 姐姐,海水的宇宙你习惯聆听所有的古老和未知 跌宕的人世你越过的苍茫都像海鸥越过波浪的刀锋 所有的慈悲都会让你铤而走险 良善的翅膀你用爱翱翔 我喜欢看到你飞在高处 你的欢歌我愿意在低处聆听 去抵达所有的可能,姐姐方向里的预言我更爱你 姐姐,缪斯的隐喻你都懂 只是你一再不为自己标识 用一些象征把日晷下的一些影子割裂为 一只海鸥和另一只海鸥 时间的空旷你也用那些模糊去
春 雨 一场春雨 让你忽然爱上了全世界 爱花草 爱树木 爱被冲洗干净的人行道 爱水洼里映出的路灯光 爱在小雨里漫步的陌生人 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着 是多么幸福的事 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忽然得到从天而降的 没来由的爱怜 一个人深夜去看蔷薇花 他在暗香浮动的花墙边 久久站立 这个年龄 已不能够大声说出热爱 最深的爱 也不过是在痴爱的花朵面前 久久站立 任由软弱
有一种书写,无是无非 照原来的样子书写 字迹深一点儿浅一点儿都是表述 白天向黑天过渡 黑夜,也向白昼过渡 飞白多一点儿少一点儿都无大碍 苍劲,就能走过干枯 大写,是书写生活的最好方式 泼墨即是狂放自由 点点滴滴,就等于洋洋洒洒 无需刻意留白,刻意布局章法 人间原本就是昼夜 落款处有光 有一种流淌,站立式 体内有一棵水样的树 站立式地流淌,让年轮无法一圈圈增加 春天,
下午茶 李 艳 我没有喝茶的习惯 口渴了 一杯白开水就好 我只是忽然想念一个人 想用 他送的杯子 而杯子里必须放点儿什么 一片舒展的茶叶 一朵盛开的菊花,抑或 一朵血色的玫瑰 必须有些什么 成为我此刻想念的理由 必须有点儿理由 让我大大方方地 流出泪水 燃 烧(外一首) 喀纳斯小猫 一些人苦苦等待 对着流星许愿 没有人问它燃烧的痛 在夏牧场的河畔遇见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