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风践约到园林,稍立花前独沉吟……但见那亭榭寂寂,甚缘由,甚缘由有约不来临……知蝉声几度物换星移……”苏六娘穿花绕柳,心事缠绵,往日时光如花一朵一朵绽放,生命的光彩就在一朵一朵的花开里。此刻,柳小颜面前花颜缤纷,亭榭间纷扬着她的生命片段,和苏六娘一样,片段里不只有自己,还有一个他。水袖轻拂,柳小颜进了苏六娘的世界,舞台上的苏六娘变成了柳小颜,柳小颜化身为苏六娘。 父亲带她拜一个名旦角为师
一 大野里种着庄稼,也长着茜草、荩草、蓝草、紫草。草们可制成染料,染红,染黄,染蓝,染紫。《诗经》有言:“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三千年前的大野上,一个眉目忧伤的小妇人,心不在焉地采摘,神思恍惚地采摘,因为心里有思念的人儿呀,采摘荩草一早晨,采得一捧还不满。采摘蓝草一早晨,撩起衣襟兜不满。家里的葛布等着染,可这相思扰人,制衣的染料何时能盈满圆箩呢? 清晨,万物在列。挂满露珠的
时光深处,有一块蓝花布亲切飘荡,有一个清瘦身影伶仃晃动。有一幅明净清远的画面,年年生发,葳蕤闪现:老杏树的一团花影里,皮肤黄白眼神安净的老婆婆,来来去去。她干净阔敞的竹篱里,蓝花布和红花布,高高飘荡,荡呀荡,使古潭般幽深平静的旧光阴起了涟漪,漫溢成故乡小村又绿又满的那口胖野塘。野塘边的洗衣石上,摆着方方正正厚厚实实的蓝花布,奶奶手持棒槌,一下下捶打。她脑后小而圆的发髻,小银鱼般,直想从网罩里颠出来
初读朱盈旭的《采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篇写染织和织布的文化散文,细读多遍,才体会到“采绿”只是外衣。全文从《诗经》起笔,古意和历史气息扑面而来,字里行间书写的是作者的童年记忆和家族先辈的生活经历。浓郁的日常生活与厚重的文化经典交织,诉诸典雅、庄重、文气十足的笔端,给读者提供了一种独特的阅读体验。不可否认,《采绿》的文字是十分耐读的,它的细部处理非常精细化,一些句子尤为讲究,流淌着浓郁的诗意。同时,
和刘红梅恋爱两年多,中间隔着两个春节,去年腊月二十六,就是第三个春节到来之前,代俊林才终于鼓起勇气把刘红梅带回了家。因为新房建好了。看到传说了两年多的人活生生走近,赵春蓉愣在院门前,竟然忘了迎上去。 女孩儿嘴甜,老两口儿还没说话,她就先懒洋洋喊开了,叔叔孃孃好! 时已傍晚,新房建在山脚一块高台上。靠山由西向东走势,湾里所有人家房屋都坐西向东修建。难得的冬日暖阳天气,太阳搁在后山头,红彤彤照
最近我遭遇了一场诉讼,因为一篇小说让人推上了被告席。 那篇小说的题目叫《玉兔》,里面的道具是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可以杀死吃肉,也可以剪下毛来纺纱织布的兔子。那是一只玉兔。那只玉兔也不是月宫中陪伴嫦娥与吴刚,在那里蹦来蹦去的神话中的玉兔。那只玉兔就是玉兔。玉是和田玉,有鸭蛋那么大,洁白无瑕,圆润柔滑,古朴典雅,摸在手中那种美妙的感觉,你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玉兔是母亲的祖上传下来的
1 夜星惨淡,华灯妖媚,一片光怪陆离。冬日昼短,天早早黑下,老刘勾着身子,蹲在电动车旁,一双粗手上递下接,表情扭曲,眼神笃定,仿佛这夜色与他无关。关门尚早,况且还有三个快递小哥在旁边焦急等候,间或跟忙碌中的老刘搭话,明为调侃,实为催促,老刘嘿嘿笑着回应,不愠不恼,俨然太极大师。要么不修,修便修好,在他这儿松个螺丝上路就有可能送条人命,老刘脑子里的弦儿从不敢松。 下班高峰渐次涌来,马路上密布着车
雾好大!几步之外的东西也是影影绰绰的。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出村。平时出村太难,障碍太多。倒不是路不好走,主要是人多。他不想见任何人。见了人就得说话,可是,好多人的话他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高中没上完就回家了。至于原因,他不想说。父亲呵斥他、打他,他都没说。总有人以为他读完大学了,伸着头问在哪里读的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准备干什么。 好几个月了,他窝在家里不出门。上网玩累了,就在院子里摆弄花。母亲说:“
大盘摆脱连日阴霾,下午交易结束时,盛开一片醉人的绯红。 辞职后,萧云飞躲到这间藏于闹市的阁楼里。六十平方米的地方被善于经营的胖房东粗暴地隔成三间。那天,他厚着脸皮跟房东讨价还价,以每月多付五十元的租金得到嵌着小斜窗的这间。 一张小木床、一台电脑桌,被蚊帐似的拱形小屋罩得严严实实。关上电脑,萧云飞擦了擦干涩的眼睛,斜倚在破旧沙发上,懒洋洋地点开微信。 “我是群聊‘经典软件’的李丹姝。”一条新消
一 有人说,城市的风景一半来自屋顶。 我曾登上一座高塔,鸟瞰城市的屋顶。红的、灰的、白的、蓝的屋顶,个性迥异,蕴含着一个城市的美学。当人们不厌其烦地走进市场,将远道而来的蔬菜带进厨房端上餐桌,我却在城市中登上自家的屋顶,采摘新鲜的时蔬。 此时,妻子已在厨房里将食材准备就绪,她算好时间,等我下班回来再炒最后一道蔬菜。蔬菜是黄芽白,还有一道豆腐拌葱花、一道蒜叶炒牛肉。黄芽白、葱、蒜是从自家四楼屋
无论发生什么都欣然接受,一切都是礼物。 ——爱丽丝·门罗 告别高跟鞋 男人或许没法理解一双高跟鞋带给女人的美妙体验,虽然他们嘴上说不介意你的个子矮,却总无法消除你内心的自卑。 十六七岁时,对女性美有了模糊的认识,比如一双高跟鞋会带来无法言说的风情。我天生自卑内敛,未见母亲穿过高跟鞋,成长过程中没人教我培养神形一致的美,在高跟鞋这样具象的美面前,我常自惭形秽。 我羡慕住在对面楼房的女人。她
一 步入中年,被琐碎生活招安,对自己的身体疏于管理。古人说:“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于是我减少应酬,坚持海上游泳。然一次骑车途中把腿摔伤,从此不能用力蹬水,改学自由泳成为坚持锻炼的唯一方式。 海水浴场犹如百花盛开的公园,五彩缤纷的泳装有姚黄、魏紫、赵粉、豆绿……从省游泳队转业的胡教练,见我独自在海里练习自由泳,主动为我纠错:“自由泳双腿打水是基本功!你的腿那么拖着,光靠手臂划水,速度永远上
铺 床 因为偷拿小爹婚床下的两块糖,我被奶奶轻轻打了一巴掌,这是奶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我对结婚时铺床的神秘神圣,就有了特别深刻的记忆。 给新人铺床大有讲究,最关键的是请谁来铺床。在多子多福、重男轻女的过去,铺婚床关系到新人生儿育女的大计,一点儿也马虎不得。铺床的人是和新郎平辈的嫂子,需人品好、名声好,重要的是生养过儿子。那时候的人们相信,只有生养过儿子的女人铺床才会把好运气带给新媳妇。
炮火连天——我与鼠的海陆空大战 我怕老鼠,怕得要死。 四五岁开始,心里就突然涌起对很多事物的恐惧,这倒不是因为调皮捣蛋造成了数不清的磕碰。我在那个年龄胆大到可以从二楼跳下来,也可以把摔炮闷在嘴里咬碎爆炸,却唯独对三种动物毫无战斗力,见到它们就会捂着屁股飞奔,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三位“大神”就是癞蛤蟆、蛇和老鼠。 癞蛤蟆实在不讨喜,到现在也理解不了为什么很多人用蛤蟆当茶宠。小时候死在我手下的蛤蟆
1 山林一片苍翠,我混沌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马鞍峰寂静,我感觉渐渐与山接近,融入其中,我想成为众多树木中的一片叶子,不知是不是一个白日梦。“好啊——好啊——”一只鸟儿躲在密密的枝条后面,粗生生地吹口哨,热烈而欢快。 “好啊——好啊——”山显然听到了,也在回应。 走出很远,我还能听到山林间回响着那只鸟的歌唱。是问候我还是呼朋引伴,抑或仅仅是它的自我抒情?声音似曾相识,是红嘴蓝鹊的声音,它们隐
庙儿墩,有一些芦苇干柴和枯树 王银吉开着一辆破吉普,载着我们绕过古长城烽燧边上的几道沙岭,来到庙儿墩。面前出现几间绿树环绕的砖石小屋,屋前有木栅隔开的菜畦,开着白缨花的韭薹和小灯笼似的西红柿长势喜人。 一位须眉花白的老人迎出来。不用问,老者是王银吉的父亲王天昌。这里是王家沙窝护林站。“庙儿墩怎么没有庙?”有人问。七十多岁的王天昌发出爽朗的笑声:“这里古代是红水河畔的一片绿洲,应该有庙。在沧海桑
成为一棵树 树喜欢给飞鸟取名字 风一吹 露水就过了一生 夕阳从枝叶上跳下来,越过湿地 山林、原野,把自己交给地平线 暮晚从方言里走出来,把安静的 街道、乡村、湖岸,送进水墨 把空白的地方,留给一弯新月 成为一棵树,成为一片 收集阳光的叶子 成为绿色城市的一部分 春天正尝试转身 一棵树还没有写好纸条 一直站在郁郁葱葱的路口 为告老还乡的人 掸落领口上的尘土 轻轻合上
一个梦。 我沿着崎岖山道前行,伸出手掌按压石壁上的苔藓,前后方均是一袭幽暗,只有脚步声零星响起。地底似有巨物,往上撞出层层声响,峡谷向上长至闭合,天际传来回音击中我。只一瞬,口中牙齿全被震碎,我的嘴越张越大,竟成一座一人高的山洞。洞里掉碎齿,掉生锈铁片,柔软牙龈朽成受潮墙皮,淅淅沥沥往下坠。 在粉尘升腾中,我睁开眼。舌头一圈一圈运动着,直至舌根发酸,涎水溢出唇角,确认现实中的每颗牙齿都还稳
人在一生中不停地搬家,有些人搬家是为了梦想,有些人搬家是由于无奈。某种程度上父亲是喜欢搬家的,在他的认知里,搬家意味着买房,也代表着他努力的变现。他总是喊着有朝一日要住上大别墅,里面都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祖父的态度则模棱两可。每回父亲计划买房子的时候,他总是笑着说父亲出息了,还会和父亲一起商议哪个地段的房子更好。但真到搬家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在房间里捣鼓些什么,敲敲这儿摸摸那儿,或是坐在躺椅上发呆
容祺的《碎齿》与麻嘉颖的《迁》都是基于成长记忆构思而成,同时也都和成长故事、家族成员的书写有关,既有狭义抒情散文的情感特质,也带有明显的非虚构写作的写实色彩。作为当前大学生创意写作常见的两个内容方向,从创意写作的视角来看,它们各自有着独特的特点,在主题的分层书写和记忆的结构呈现方面有很多值得探讨的地方。而主题的深入和作品结构问题,又是很多写作者在入门阶段容易遇到的瓶颈。因此我们把讨论的重点放在这两
知了们在合唱 夏日炎炎 知了们一哄而起 在树上合唱 知了们一直在合唱 知了们似乎只能合唱 它们经常同步开唱 有时几乎同步戛然而止 大致齐整划一,腔调错落有致 一夜间肃静 它们存在过吗 也许知了,只是炎炎夏日昏昏欲睡中一个喧闹的幻觉 大海的自净 太糟糕了 一场台风将蔚蓝的大海打回了 渊面幽暗,混沌未开 令人惶恐不安创世前的原形 但是,三天,仅仅三天之后 一望无垠的
土 话 在舞台上,用土话演戏大多是喜剧 只有身在他乡,土话才显得庄重,湿润 尤其是小酒馆里的唱念做打 母亲说不了普通话 一辈子都是“煎饼腔” 但正是这个腔调,在我最冷的时候 既保暖,又扛饿 今晚,我在另一个城市 过去,月亮是很大的 用怀抱碰一下河面 受惊的芦花便抢着开放 今晚,我在另一个城市 这里的月亮小了许多,看起来很轻 轻如那一年,别在胸前的一朵小花 对月亮来说,
木桌子 木桌子,摆满饭菜 还很饿 它回忆自己站在雨中 树吃雨的面条 木桌子的存款 记忆翻开一身鲜花 零食璀璨 桌面平坦 木桌身上的树尖 脚尖一直在突破吃吃喝喝 努力 踮起来 向蓝天白云、靠近云上太阳一颗心走去 果实寻找吃自己的嘴巴 到了收获季节 甜美已经打开喉咙静静喊叫 果实兴奋交谈 离开果园 生命树的果子外出传播好消息 就要奔向人间 去寻找、拣选自己的中
挂 钟 邵光智 不急不缓 敲着时光年轮 光阴从身体里款款穿行 钟挂在老屋的北墙上 时针分针 牵引着一个小孩儿 从土炕沿儿搬进了楼房 尘土包浆的方几 鬼脸波纹交织 钵音涤荡 又靠近故乡的河流 琥珀里的蝶恋花 廖诗林 一块琥珀,装满时间 装满蝶恋花 无声的守望,只需要 一束微光,在岁月中刺破忧愁 点缀个性 风来风去,云归云来 尘世间的日子,在这里 依然是一片